院中石桌前,一个高壮的妇人正在给两个小女孩喂饭,一个十岁左右,瘦骨嶙峋,无精打采;另一个六七岁,正是刘江的女儿妞妞。几日没见,妞妞瘦了一圈,却不见刘江在这里照顾。
桌上摆着两盅人参乌鸡汤,一碟首乌糕,妇人手里还拿着一碟不知名的糕点,哄两个小女孩张嘴。这些糕点虽然带些淡淡的中药味道,但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公蛎跟着医童来东边偏厦,刚好听到薛神医在房里道:“把这个千年老参炖了,午后给那两个小女娃儿吃。”一个粗使妇人捧着一个木匣子去了厨房。
医童退下,只剩下公蛎同薛神医两人面对面坐着。公蛎支吾道:“在下近来肚疼……头疼……浑身都疼,不知怎么回事?”
薛神医“唔”了一声,转身从后墙药架的底层取出来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打开推到公蛎面前道:“这个给你。”
一个胖乎乎的抓髻娃娃,约尺半高,眉眼栩栩如生,通体发蓝,呈现一种瑰丽的蔚蓝色,隐约可见其体内流动的血管和脉络,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公蛎激动得语无伦次:“木魁……木魁娃娃!”
木魁算得上仙草之一,果实为人形,但比人参、何首乌等人形果更加逼真,当然也更具灵性。因它只能长在地脉相宜、风水灵动之处,而且整株儿长在地下,所以极为少见,便是最为高超的园艺师,也难以培养成功。
公蛎贪婪地看着这颗已经可分辨脉络脏器的木魁果,激动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薛神医答非所问,慢悠悠道:“据称一颗木魁果足以增加百年功力,历来为修道者所垂涎。我这个果子,可谓价值连城。”
公蛎马上想到,自己无权无势,身无分文,薛神医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自己这么贵重的果子?顿时冷静了下来,偷眼看着薛神医。
薛神医嘴角动了一下,算是微笑:“这颗果子,我送给你。”
公蛎大喜,伸手将匣子揽入怀中,接着马上松开,小声道:“为什么?”
薛神医木然道:“当然,我肯定不会白送。”
公蛎丧了气,站起身来嘟囔道:“那还说什么?我又没钱。”
薛神医阴冷一笑,道:“我有事相求。你帮我完成了,我便将这颗木魁果送给你。嘿嘿,吃了这颗果子,我包你不仅百病全消,而且儒雅俊秀,风流倜傥,成为洛阳城中第一美男子。”
公蛎本打算严词拒绝的,听了最后一句,心又动了。如今自己低声下气潜在忘尘阁,还不是为了一个英俊的皮囊?要是这个果子有这么神奇,就不用打毕岸的主意了。他光想着变帅,对于薛神医如何窥破自己并非凡人,追求容貌一事却毫无察觉。
公蛎小心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薛神医捻着胡须,半闭着眼睛,慢条斯理道:“听说洛阳城中有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培养出一种异花,猩红花瓣,中有骷髅,名字叫做枯骨花,十分难得。”
公蛎一眼不眨地看着木魁果,随口道:“您说的那家店铺,是不是叫做流云飞渡?”
薛神医点头道:“哦哦,原来叫做流云飞渡,好有诗意的名字。这样吧,你帮我弄一些来,这棵木魁果就归你了。”
公蛎一听是这个,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好办,我同流云飞渡的老板娘还是有些交情的。”
薛神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么,那敢情好。我也不要多,一朵便可。七日之内,你将枯骨花交给我,这颗木魁果便归你了。”
公蛎陪笑道:“不知道神医要这个,有什么用途?”
薛神医将木魁托在手中,道:“不瞒你说,我行医,不过仰仗几种奇异的草药。这个枯骨花可解天下百毒,我培育了好久,总是不行。”他卖弄一般将木魁对着阳光照来照去,故意让公蛎看到木魁果中微微跳动的“心脏”。
他的两手确实是整整齐齐五个手指头,并无多余的。
公蛎垂涎不已,当即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这是造福苍生的大善事,在下当仁不让。”
薛神医阴沉沉的小眼睛露出一丝笑意来,道:“那就好。我这几日要出门,你七日之后晚上亥时前送来即可。”他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公蛎,“这是枯骨花的味道。”
瓶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丝淡得几乎难以分辨的香味,夹杂着些许腥味,很是奇怪。
公蛎又详细地问了有关枯骨花的形状、习性及保存方法,满口应承了下来。两人正聊着,一个中年胖子端了一鼎肉羹进来,毕恭毕敬道:“师父,肉炖好了。”
公蛎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晚王婆请来驱邪的假道士。他今日青衣短衫,也是医童打扮。
薛神医点头道:“不错,你先下去吧。”
这鼎肉羹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汤汁浓郁,香味四溢,比定鼎天街那家闻名洛阳的卤肉店都要诱人。公蛎忍不住吞咽口水,眼睛不时地往肉羹上面瞟。
薛神医盛了一碗,慢慢品味着,神态十分享受。公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要告辞,薛神医好像突然想起了公蛎,重新盛了一碗,道:“算了,我好人做到底。这是用十九味药材煨的羊肉,最是祛湿解燥、补充体力。刚好到了饭点,你也吃一碗吧。”
公蛎大喜,连声道谢,呼呼哧哧连汤带肉吃了个底朝天。吃完之后,只觉得精神抖擞、心情舒畅,苏青之事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公蛎同薛神医告了辞,走出房门,见两个小女孩已经吃完点心,正在树下嬉闹,大点的女孩子有气无力,跑不了几步就喘得厉害。粗壮妇人忙拦住,道:“刚吃了东西,乖乖坐着。”一把将两个孩子按在石凳上。
正在此时,刘江急匆匆了走进来,几步上去抱住妞妞,亲她的小脸,心疼道:“妞妞想爹爹了没?这几日还有没有头疼?”
妞妞咯咯笑着往刘江怀里钻,呢喃着说一些稚声稚气的话。粗壮妇人在旁边看着,突然十分生硬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要是不放心就带走。要是想治病,就不要总来打扰。”
刘江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陪笑道:“妞妞从未离开过我,我心里惦记……”他重新蹲下来,道:“妞妞头疼不疼?今天吃了几碗饭?”
妞妞掰着食指道:“今天不疼了。吃了两块糕,一碗……”她看向妇人。妇人接过来道:“一碗乌鸡人参汤。早上是鱼胶粥,昨天是红花虫草煨鹿肉和灵芝炖鸡。头疼症已经两日未犯了。”
刘江自然感激涕零。连公蛎都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个外表阴冷的薛老五,总还是不负“神医”这个称号的,这么些名贵药材,肯给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使用——但那串翡翠串儿,看来自己是得不到了。
公蛎本想再看一会儿,医童极不耐烦地催促,只好离了医馆,寻思如何去流云飞渡讨些枯骨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