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赢季与泽欧正准备着下一次集议,赢季要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游戈族新任的族长,而未来能接替族长地位的或将是赢季的大儿子泽欧。
赢季在海边召集了所有的游戈族人,在这次的海边集议上,族人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是以赢季和泽欧为代表的,他们力主要选出新的族长来处理老族长遗留下来的未处理的事务。而另一派则是以长老武隆领导的,他们要求查清老族长亦宗死因后再重立新族长,双方在海边集议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这次集议上,赢季和泽欧,他们一口认定老族长亦宗是自杀而亡。
在激烈的讨论中,谷起安静地站在争吵的人群中间,他的身影显得有些突兀,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似乎这场激烈的争论与他毫无关系,他的目光游离在人群之间,却似乎在观察着每一人的反应,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与此同时,戈巴也同样安静地站立在谷起的身后,他的存在同样引人注目,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倾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但他的表情却十分淡漠,却让人难以捉摸他在想着些什么。戈巴和谷起一样,他也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中去,仿佛只是一个袖手旁观者。
在讨论进行到一定阶段的时候,谷起终于站出来开口说道:“无论老族长亦宗是自杀还是他杀,老族长的死我们总是要查清楚的,但是依据目前的情况,我们需要有一位新族长来处理游戈族的日常事务。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先确定一位代理族长来处理游戈族的日常事务,待老族长的死因调查清楚,我们在集议,重新确立新任族长的事。”
谷起的话音刚落,原本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像是被惊扰的蜂群一般,瞬间又躁动了起来。族人之间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各种猜测和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时间众族人的意见难以统一,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的争论之中。
“什么代理族长,你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不成,反正我是坚决反对,游戈族族人不能一日无主。”人群中有人高喊道。
“是啊,这不是儿戏,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族长人选?”人群中又有人说道。
“我看这样,谁能查出杀害族长亦宗的凶手,就说明谁有过人的能力,我们就推崇谁来做游戈族的族长!”人群中另一个人说道。
“我觉得这个提议好,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能查出真正的凶手,这样的人来当我们的族长,我们也更加放心,能者上庸者下吗!”人群中又有人附和道。
在一片激烈的讨论声中,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族人的赞同。毕竟,能查找出杀害族长亦宗的真正凶手的人,那么他一定有领导游戈族的智慧。于是,族人的注意力渐渐从族长人选的问题上转移开来,开始讨论如何寻找族长亦宗死亡的真相。
此时的赢季和泽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还想要争辩几句,但是看到众族人情绪如此高昂激动,也只能无奈地闭上嘴巴,不再做声。
“我知道杀害族长亦宗的人是谁?”
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众族人顺着那声音望去,那说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族长亦宗唯一的女儿苏沐。
苏沐从众族人中走了出来,她站立在赢季和武隆的面前说道:“我知道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是谁?”
苏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人群后面,族人似乎很担心被指认为凶手而对待,人群如潮水般纷纷向两边退却。而我此刻就恰巧如同命运之手摆弄的木偶一般,站立在苏沐手指所指着的方向。对游戈族人来说,我或许真是那个给他们带来不祥预兆的灾星。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到苏沐的面前,眼神凝重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游戈族人。然后,我深吸一口气,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族长亦宗并非自杀,是有人杀害了他。老族长死在漆黑的夜里,根据血液凝固的程度来判断,族长亦宗应该是在夜幕降临后遭遇不幸的。族长临死的时候,双眼圆睁,胸部被匕首刺穿。然而,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争斗的痕迹,这意味着凶手一定是族长非常熟悉且亲近的人。只有这样,族长才会毫无防备地被凶手袭击,最终丧命。”
说到此处,我停顿了一下,我察看着族人的反应。接着,我继续说道:“而这个凶手,就是戈巴!”
我的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族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对我的说法表示质疑和不解。毕竟,戈巴一直以来都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杀害族长亦宗的真正凶手呢?
面对众族人的质疑,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冷静地解释道:“或许大家都觉得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戈巴之所以会对族长亦宗痛下杀手,是因为他一直深爱着族长亦宗的女儿苏沐。然而,族长却执意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苏沐远嫁给鸢千族人千岩,而苏沐对鸢千族的千岩毫无感情。为了不让苏沐嫁给一个她自己不喜欢的人,戈巴最终选择了极端地杀死族长亦宗。”
“你凭什么认为苏沐不喜欢鸢千族人千岩?”谷起疑惑地问道。
“在塔楼一楼苏沐的房间里面,处处挂满了贝壳制作的风铃和一些海边五彩缤纷的海玻璃,而唯独有一把羽扇却被单独丢弃在房间的角落里面,而且上面落满了灰尘。如果是苏沐喜欢的东西,那它一定会被摆放在房间里面显眼的位置上,也不会让它落满尘埃。而羽扇原本就是鹰鹫的羽毛,鹰鹫本身在游戈族就很难见到,而在拥有密林的鸢千族的土地上,看见头顶飞过的鹰鹫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房间里面的那把羽扇一定是鸢千族的千岩送予她的。因为不喜欢千岩的原因,所以那把羽扇也自然地被丢弃在角落里。”我回答道。
“那你说凶手是戈巴,那戈巴是怎么杀死族长亦宗的?”谷起又问道。
“族长亦宗临死前的那天晚上,戈巴轻轻敲开了族长的房门。戈巴进入族长的房间,与族长相谈甚欢,这一点从桌子上的两只酒杯残留的酒液不难看出,也正好说明族长与戈巴一起饮过酒,我记得苏沐告诉过我,族长喜欢喝酒,但酒量一点都不好,每晚却只喝两杯。所以两杯酒下肚的族长就已是昏昏沉沉,当族长的意识逐渐模糊,戈巴提出想要看看族长的匕首。族长亦宗没有犹豫便将匕首递给了戈巴。戈巴接过匕首,用那匕首刺向了族长的胸口。族长顺势倒在了竹床边上。”我解释道。
“这太不可思议了,那戈巴怎么离开族长卧室的?”谷起又问道。
“戈巴杀死族长亦宗后,插上了卧室房门里面的门闩,他仔细清理了房间,生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以为他做得很完美,可还是遗漏了桌子上的两只酒杯。他整理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打开已经关闭的竹床边的窗闩,从窗户爬了出去。族长亦宗的卧室在塔楼的二层,正好卧室靠竹床边上的第一个窗户,正好和一楼苏沐房间的窗户在一条竖线上。他从二楼滑到一楼苏沐的窗户,踩着塔楼一楼苏沐窗户的外沿跳了下去。在塔楼一楼苏沐的窗户外沿上有浅浅的脚印痕迹,而在窗外柔软的沙土上也留下了戈巴的脚印。”我回答道。
族人之间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其中有些人就按捺不住好奇心,匆匆跑到塔楼窗户下面去一探究竟。当他们看到塔楼窗外的沙地上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的时候,才相信了我所说的话完全是对的。
“你怎么肯定那些脚印就是戈巴留下的?”谷起问道。
“大家发现族长亦宗死亡的那天,戈巴是第一个进入族长房间的,是戈巴用左脚踢开了族长卧室的房门,而一般人都习惯于用右脚发力,戈巴却不同,他一直惯用左脚,所以在他跳窗后,左脚踩在沙土上的脚印会比右脚深一些,可这个一般人也很难看出来。但是那天他是翻窗从二楼的窗户滑到一楼苏沐所住的房间的窗户,然后跳下去,有两个脚印一深一浅,非常显眼。所以我推断凶手一定是戈巴。”
在塔楼外苏沐房间的窗户下面,我们看见了一双一深一浅的脚印,脚印的大小和戈巴的脚印吻合,远处还有些许模糊不清的脚印。
随后,我们去了戈巴所住的房间。戈巴平日里是一个人居住,在他的房间木床下面发现了点点沙土,应该是换鞋的时候留下来的。在戈巴的房间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刻有族长姓氏的海珍珠,众人确认那是族长的东西。
此时,族人确定杀害游戈族长亦宗的凶手就是戈巴,根据游戈族的传统规矩,戈巴将会处以极刑,他将被捆绑起来并扔进那湍流不息的河水中。在众族人的指责声中,戈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为自己进行任何的辩解。也许在戈巴的内心深处,自从那把匕首插入族长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戈巴被众族人捆绑地严严实实,他被带到了湍急的河水边上。他的目光在族人之间游移,似乎在寻找着谁。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上——那是苏沐,那个他一直深深喜欢的姑娘。
戈巴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朝着苏沐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哀伤和无奈。当他走到苏沐的面前时,他停了下来,他凝视着苏沐的眼睛,轻声地说道:“我相信你,苏沐。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无论任何时候,我都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情,只要你高兴。在我的生命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就是我活着的唯一。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还会义无反顾地相信你,为你做任何的事情,因为我爱你!”
此刻,苏沐那清澈的双眼,凝视着眼前那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戈巴,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颤抖着嘴唇,轻声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爱你,但是我会记住你的,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戈巴。”
戈巴静静地看着苏沐,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悲伤,却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湍急的河水,他纵身一跃,跳入了那汹涌的波涛之中。
众族人目睹着那戈巴跳入湍急的河流中,他们才默默地转身纷纷离去,留下苏沐一人还站在河边。
苏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紧盯着戈巴消失的水流处,泪水不断地滑落,滴落在地上。
我缓缓地走向苏沐,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怜悯之情。我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的安静,只有那湍急的河水还在不停地流淌着,发出阵阵轰鸣。
许久之后,我对苏沐说道:“如果我知道戈巴的死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我宁愿他不是凶手。”
苏沐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独自看着湍流的河水,泪如雨下。
突然,一阵寒光闪过,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时,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入我的胸前,而那握着匕首一端的人正是苏沐。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苏沐,只见她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我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匕首的刀刃深深地嵌入了我的手掌,鲜血顺着刀柄流淌而下,染红了我的衣服。我低头看着那把匕首,那正是那天插入苏沐父亲族长亦宗胸口的那把。
苏沐满脸泪水,那美丽的面容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扭曲狰狞,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对我喊道:“都是因为你,让我失去了戈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沐如此伤心欲绝的表情,她那绝望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杀气,让我瞬间没有了语言,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阵,我才缓过神来,我看着苏沐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请你相信我,这一切,我并不是故意要害死戈巴的。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已葬身在那茫茫大海的深处了。是你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永远记得这份救命的恩情。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戈巴的死会让你这么难过,我愿意像戈巴一样对你好,我更希望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那我可以把我的生命还给你。”
说完这些话,我静静地看着苏沐。只见苏沐紧握着刀柄的手慢慢地松开,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缓缓地瘫软在地上。她的头发低垂着遮住了那美丽白皙的脸庞,我听到她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戈巴!”
苏沐告诉我,在游戈族,戈巴是一个身世坎坷的孩子,他的母亲据说是一个奴隶,这使得他无法像泽欧那样得到父亲的疼爱和保护。而我和戈巴似乎有着相同的命运。我的母亲据说是火女族人,在我出生时,她因难产不幸离世。而令人诧异的是,我一生下来,身体上就布满了奇怪的纹身线条,仿佛是上天对我的一种特殊标记。而那个时候,我的父亲还不是这里的族长,曾经的他一心渴望登上游戈族族长的位置,就像现在的赢季一样。在我童年的岁月里,父亲似乎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在他的生命里似乎我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而我,在游戈族族人当中,几乎被视为怪物般存在,我备受歧视和孤立。在那段孤独的日子里,始终都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戈巴。戈巴比我大一岁,却对我关怀备至。戈巴非常听我的话,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曾经很多次告诉我,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这种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成为了生命中的一丝温暖。时光荏苒,我逐渐长大,十六岁时,我已经成了大人的模样。而我身体上的那些纹身线条,也如同花朵一般,一一绽放开来。此时的这些神秘的纹身,不仅没有让我遭到族人的嫌弃,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喜爱。其中就包括赢季的大儿子泽欧,我不喜欢泽欧,甚至于讨厌他,是因为他曾经一直欺负老实巴交的戈巴。也就在那个时候,一直以来对我冷漠的父亲亦宗,突然之间对我关怀备至起来。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心中一直怀着对我的愧疚吧。也是那个时候,我向我的父亲族长亦宗举荐了戈巴。我告诉父亲,戈巴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他能协助父亲处理好族里的各种事务。同时,我也告诉戈巴,一定要听从我父亲族长的安排,不得有丝毫怠慢。而戈巴也没有让我失望,他表现得非常出色。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有一天,游戈族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鸢千族的千岩。千岩在树林间河水的上游修建了一座木桥,他希望通过这座木桥,能够让鸢千族人和游戈族人进行物品交换。然而,父亲族长对于这个提议,起初是反对意见的。毕竟,游戈族人一直以来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他们并不觉得有必要与鸢千族人进行物品交换。但是,有一天,在集议的大堂里,千岩当着我父亲族长的面,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将自己手中的羽扇,作为礼物赠予了我。而我的父亲久经世故,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千岩对我的心意。为了避免与鸢千族人滋生矛盾,引发战争,父亲当机立断,许诺将我嫁给鸢千族人千岩。
我伸出手,轻轻擦去苏沐眼角残留的泪痕,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苏沐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喜欢你的聪明,你的智慧让我惊叹不已,可是我更喜欢戈巴的忠诚。”
我默默地倾听着,我知道戈巴的忠诚是无可替代的。
突然,苏沐猛地抓起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湍流的水流中,匕首在水中溅起了一片水花,然后迅速被水流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回去塔楼的路上,我告诉苏沐,或许我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