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嘴角轻扯,心道这节骨眼上倒有人敢拍照?那记者倒是个不怕死的,改日得去会会。
刺眼光灯劈开满室肃杀,二月红唱罢最后一个高腔,静立台前。金线戏袍未褪,凤眸已将台下局势尽收眼底。
台上戏唱完,这戏台下的角儿登场了。
好一场大戏。
凝固的空气渐渐流动,孩童稚嫩的声音刺破寂静:
“娘,我们会死吗?”
“嘘哥哥姐姐在打东洋坏人呢。”妇人将孩子搂得更紧。
细碎的对话飘入耳中,陆建勋眉头微蹙。抬眼间,藤原佐已敛去怒容,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似有火星四溅。
良久,藤原佐忽然扯出一个笑,“红班主的戏,确实不该被血腥气污了。”
“你站在这儿,就已经脏了地界。”张启山冷声道。
随着藤原佐抬手示意,宪兵们的枪械齐刷刷放下,发出整齐的金属碰撞声。
“打打杀杀多扫兴。”藤原佐伸手轻轻拨开陆建勋的枪管,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停留了一瞬,“陆爷难道要毁了二爷的开嗓戏?”
“呵,脏东西,还你。”
陆建勋突然将手枪抛向藤原佐,后者手忙脚乱才接住,不等他开口,台上传来二月红清亮的嗓音:
“藤原会长,”凤冠珠翠轻晃,胭脂勾勒的唇角含着笑,“陆爷是我们红苑的座上宾,而您”他直指大门,“可还记得这长沙城,姓什么?”
藤原佐整了整军装领口,施施然落座:“商会近来不太平,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上峰派来的人手,总不好推辞。”
他斜睨着陆建勋,“陆爷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建勋接过阿福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方才碰过什么腌臜物:“藤原会长仇家遍地,倒是怪起别人来了?”他忽然抬眸,“咱们改日再好好叙旧。”
藤原佐笑容僵住,他摆了摆手,身后站着的戴女笠的佳人犹豫上前,随后突然拽过她。
江满月被他掐得腰肢生疼,却不敢出声,垂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少年。
“陆爷对我的女伴很感兴趣?”藤原佐阴恻恻地笑,“听说您与解家主那盘棋未分胜负。不如与我这位女伴下一局?”
他手上力道又重三分,“我输,当众赔罪;您输——跪地认错。”
陆建勋盯着那顶女笠,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怎么?陆爷莫不是怕了?”藤原佐的激将法拙劣却有效。
张启山见陆建勋一直盯着那女子出神,皱了皱眉,刚要出声提醒他藤原佐不怀好意,不要下套。
“怕?”陆建勋嗤笑一声,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不服输的冷凝,“来人,上棋盘!”
“且慢。”藤原佐抬手制止,阴鸷的目光扫向解九,“陆爷与解家主都是棋道高手,寻常对弈未免无趣。不如试试围棋双打?二对二。”
陆建勋和解九同时挑眉,这家伙原来是存着这心思啊。
双打围棋最讲究心意相通,落子如一人。若搭档之间稍有龃龉,纵使棋艺再精湛,也难免自相掣肘,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藤原佐这一手可谓阴毒,他分明是要借那日当众反目的旧事做文章。
倘若这对“死敌”在众目睽睽之下下出漏洞百出的棋局,不仅陆建勋颜面扫地,更会沦为长沙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红班主今日请来的可都是各界名流,这事一旦传开,陆建勋在长沙的威信怕是要一落千丈。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算计。
“围棋双打?”齐铁嘴摇着折扇嗤笑一声,“陆爷单枪匹马就能杀得你们丢盔弃甲,何况对面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他转向藤原佐,“依我看,还是按老规矩”
“齐先生此言差矣。”藤原佐抚掌轻笑,身后一名身着武士服的青年应声而出,“这位是我特意从故土请来的棋道高手,久仰二位大名。”
青年躬身行礼,“陆爷、九爷。”
“陆爷总不会”藤原佐指尖轻叩棋盘,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根本找不到推拒的理由。
陆建勋偏头低声问阿福:“还要多久?”
“最快一刻钟。”阿福拇指暗指门外。
少年颔首,抬眸间与解九视线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