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喜烛在红纱帐内明明灭灭,程朝身披九凤霞帔端坐在榻上,凤冠垂落的珍珠流苏遮住她木然的面容。
“”
直到红盖头被玉如意挑起的刹那,她才抬眼望向眼前人。
“呵,徐探花风采依旧。”
徐琅玕身着绯色喜服,玉带束腰,俊朗的面容上笼着难以名状的复杂神色。
“程朝。”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伸手欲抚她脸颊,在快要触及时猛然顿住。
是自己亲手将伪造的罪证呈给帝王
金銮殿上程天云独目圆睁的怒视,程府废墟上飘零的纸钱,这些画面如钢针般扎进他的心脏,让他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是自己亲手让她从全大越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变成如今的卑贱女奴
“徐琅玕你的声音,你都模样都令我无比恶心。”
程朝偏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摇曳的烛火。
“我程家今日种种皆是拜你徐家所赐,你还敢娶程家女,你难道就不怕午夜熟睡被我一刀毙命?”
母亲临终前呕血的模样,父亲自刎时溅在龙袍上的血这些记忆翻涌而上,让她喉间顿时涌出腥甜。
“”
徐琅玕喉头滚动,转身倒了两杯合卺酒,琥珀色的酒水在金杯中轻轻晃荡。
“程朝,喝了这杯酒”
程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们之间,还需要行这合卺之礼吗?”
“你我都清楚,这场婚姻不过是你徐家的算计。”她缓缓起身,凤冠上的明珠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徐琅玕的手猛然收紧,酒液溢出杯沿滴落在喜服上晕开深色痕迹:“程朝,我”
“住口!”
程朝突然厉声打断:“你可知程家满门因何而死?你可知我父母的尸骨埋在何处?”
“你明明知道,还参与其中!”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恨意。
“你母亲曾与我阿娘结为金兰,你幼时失恃,我母亲生怕继母苛待,每月必登门相看。”
她踉跄上前,凤冠流苏晃碎烛影:“我父亲一生忠勇,戍守边关二十载,我的兄长们马革裹尸,为护大越子民血洒疆场!你们竟,竟将污名泼向这些赤忱丹心!”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声响。
徐琅玕后背撞上雕花太师椅,父亲的野心,家族的荣耀,他别无选择。
为簇徐家百年基业,他终究成了屠戮忠良的帮凶。
他沙哑开口:“程朝,我对你的心,从未有半分虚假。”
程朝闻言忽而冷笑,笑声里满是嘲讽:“真心?”
“你的真心可真是廉价。”她抄起鎏金酒卺,琥珀色酒水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浇了个透。
酒水混着泪水顺着徐琅玕下颌滚落,浸透喜服前襟。
“从你参与构陷程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血海深仇。”
他本能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触到袖口下冰冷的匕首轮廓:“程朝,我定会补偿,倾徐家之力”
“补偿?”
程朝抬手狠命撕扯嫁衣,茜色绸缎寸寸裂开,内里丧服沾着父母坟前的泥渍:“程家百口冤魂,满门忠烈,是你一句空话便能偿还?!”
她奋力挣脱桎梏,凤冠坠地发出脆响。
“徐琅玕,我会杀你,我会杀了你们徐家,杀了你们徐家所有人,为我的父亲母亲,为我的兄长,为我程家报仇!”
徐琅玕望着满地狼藉中披头散发的程朝,恍若程家满门的冤魂在眼前翻涌,若她也如她母亲般呕血玉殒
“够了!”
他突然冷笑,袖中甩出泛黄的信笺:“程家当真清白?你父亲私通敌国的密信,此刻就在陛下案头。”
“你胡说!我父亲一生忠良!”程朝死死盯着那卷信笺。
兽炉吞吐着松香,青烟如藤蔓缠绕雕花帐钩。
“忠良?”
徐琅玕步步紧逼,红袍下摆扫过满地珠翠:“程家军为何屡屡违抗圣命?为何兖州战败时,粮草押运的文书不翼而飞?”
“你以为你三哥是战死沙场?实则是畏罪自尽!”他俯身逼近,呼吸喷在她耳畔。
“住口!”
程朝挥掌便要打去被他精准扣住手腕,徐琅玕反手将她抵在雕花屏风上,鸾鸟纹硌得她后背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