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气氛沉重得几乎窒息。
预料不到地,这次却是允礼选择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颤抖着,主动剖开自己坚硬的外壳:
“我站在高处太久了……久到习惯了伪装,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看不清……”
“其实,你看着傻傻的,内心却很细,从说出那场赌约后,你只是用几天时间,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对吗?”
他们曾打赌——她能猜出高高在上的院察最想要的东西?
允礼当初笃定她不会知道。
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特殊,几乎无吸血鬼能懂。
可是,他总是错估了她的能力……就像他错估了自己内心隐秘的渴望……
“你昨日从王上那里,给我求了十五天的假期……”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每个字都带着灼烧后的余痛,“就在刚才,王上传音告诉了我……”
是的,他总是很忙碌,每时每刻都在运转,像个永不疲倦的机器。
旁人皆以为他早已习惯如此。
毕竟这几百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未停歇,即便病中也依然坚守。
于是,所有人都认定他醉心权力,容不得半分威胁存在。
唯有小草,短短几日,便看了出来。
她似乎总能轻易触碰到他内心最深处……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辨认的念头。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不被任何俗务打扰的假期——如此简单。
小草昨日策划着给允礼一份惊喜,她想等到赌约的那一天,揭露出来,
然后,她不要允礼做什么下属了,她只想换他一句真心的话。
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今日,目睹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听着那些刻薄的嘲讽,她心中那点微弱的期待,忽而彻底熄灭了。
小草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允礼,带着一丝疲惫的清醒:“对又怎么样?不对又怎么样?”
“家人是需要时的陪伴,是彼此的理解,是可以敞开心怀的依靠,所以,两个互相讨厌的人类和吸血鬼是无法成为家人的。”
人要总要学会接受自己并非小说里的主角,万事无法皆如自己心意。
小草双手抓住允礼的手腕,将他抵在自己脑袋边的手指强行挪开。
“好好享受你这来之不易的假期把,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毕竟,她以和阿奴交友为注的那份赌约并未输掉,可胜利的果实——日后直至成年的交友权,已被王上牢牢把控在手中,光是想想就……
小草抬眸看向允礼,心底强行维持的平静骤然瓦解。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烧得她心口发闷,越烧越旺。
说到底,嘴巴为什么硬得像块石头?
啊,现在倒是软了,吐出那些自以为是的话语。
有个屁用!
小草转身就走,只想离开这地方,回家。
风声骤起,紫色的魔力汹涌翻腾,瞬间凝成无数只漆黑的蝙蝠,密密麻麻地挡住了她前方的去路。
这景象,恍如昨日——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他用同样的方式吓唬她。
可是,一切早已不同。
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不一样了。
一股重量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压上她的肩头。
允礼那头标志性的、浓密如瀑的紫色长发,第一次,不是高高在上地俯视,而是顺从地、几乎带着某种恳切,从上方垂落,温顺地贴在她的肩颈。
这一次,是他主动弯下了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象征尊贵与疏离的脊梁。
他的声音贴得极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轻得像叹息,却又沉重得砸进心底:
“对不起。”
这一次,小草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没有半分戏谑,没有一丝玩弄猎物的轻蔑。
那声音里,是全然发自肺腑的、近乎卑微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