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看了年长的如意一眼,在对方的眼神暗示下,老实闭了嘴。
向小园哼了一声:“若是不如实相报,我就将你们的事告诉主家。大半夜装神弄鬼还吓到宾客,恐怕有你们好果子吃。”
吉祥被向小园的一顿恐吓,吓得两股战战,她没办法,只能老实道:“我们在恳求神佛的庇佑。”
向小园:“庇佑?”
如意颔首:“小娘子不知我们府上的事,这十几年里,每个月我们府上都会失踪一名奴仆。下人们都说,郑家为了荣华富贵,和邪神借运,摆下一个煞阵,每个月都要给邪神献祭一人。我们在祈求游神,不要将我等选为祭品……”
闻言,向小园皱起眉头:“每个月都有人失踪,竟也没报官吗?”
吉祥叹气:“都是签了死契的奴婢,便是给主家打死,官府都不会吭上一声,报了又有什么用?”
向小园皱眉:“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吉祥、如意!”
一声凌厉的女声传来。
向小园转头望去,看到一名身穿石榴纹锦缎袄裙的年轻女子站在石阶上,她梳着丫鬟的双环髻,腰上挂着郑家腰牌,显然是郑家的大丫鬟。
如意给向小园行了礼后,踩灭了火苗,急急前去复命。
如意战战兢兢地道:“绿柳姐姐,我们不过是夜里睡不着才跑出来一会儿,您可千万别告诉夫人。”
绿柳嗤笑一声,显然是对小姑娘们的求饶声不屑一顾。
如意看了吉祥一眼,吉祥心领神会,从腰包里掏出二钱银子,递上去:“这是我过年的赏钱,还请姐姐拿去沽一壶梅子酒吃。”
绿柳看到那一枚碎银,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向小园在旁边瞧了个分明,原来绿柳是专程来讹钱的。
不过这是人家宅邸的私事,向小园不会多管闲事,而且这一觉她还没睡足,因此向小园什么话都没有说,转头就回了房去。
翌日是除夕,一大清早,仆妇们便挨个院子送去暖身的八宝粥,给门窗贴上喜鹊衔枝的红色窗花,还取了晒干的艾草熏一熏屋子,示意辟邪除祟。
林其羽和燕芸闲不住,一大早就忙着去找玄麒司专修炼药医术的弟子,钻研炮竹之事了。
唯独向小园睡得迟,一觉醒来正是中午。
她洗漱完,换了一身新衣裳。今日是除夕,想了想,向小园又取了两枚橘子绒花,梳进发髻里。小姑娘本就肌肤白皙,生得水灵,如今又有果子花簪映衬,更显得秀致灵动。
向小园想到槐雨来了庄子,大雪封山,他不能回京,定也住在山庄里,她正好可以找他玩。
向小园刚想和人打听槐雨的住处,就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林其羽跑来找向小园,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道:“小、小园,不好了,死人了!你快去瞧瞧!”
“我去看看。”向小园身为玄麒司仵作,既有凶案发生,她自当奉命前往。
向小园颔首,从袋子里取出一枚苏合香丸,塞进林其羽口中,她道:“避尸气的,林师兄切记含着别吐。”
向小园百忙之中还记得关照朋友,林其羽感动得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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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人是郑家四房的郎主,也就是郑思柔的亲爹。
向小园好不容易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一个脑袋,又被带刀的护院按了回去。
燕芸恰巧看到了,眼疾手快搀了向小园一把,出示手中的腰牌:“玄麒司办案,谁敢不敬?!”
“是、是小人有眼无珠,大人们勿怪。”护院自知遇到了刺头,不敢吭声。
倒是吴静女扶着一脸后怕的郑二娘,讽刺道:“已经有刑部带来的仵作楚道夫老先生前来验尸了,不必向师妹出马。”
郑家姐妹也帮腔:“就是,她年纪轻轻的,能验什么?若是害得四叔尸检出纰漏,平白蒙冤,有她好果子吃!”
向小园不过十四岁的小丫头,外人不信她断案验尸的能耐也实在情有可原。
可林其羽刚承了温柔小师妹的情,又怎甘心看朋友无缘无故受辱,他忙道:“尔等不知,小园可是有大能耐的,此番上京,若非她破除海娘诡术,我们都得死在渡船上了!还有你,吴静女,小园救你一命,你心里没数吗?好一个白眼狼,跟着外人吠!”
这分明是说吴静女不帮同门,胳膊肘往外拐了。
林其羽指着吴静女的鼻子骂,吴静女气得额角都发疼。
郑二娘不甘示弱地道:“什么海娘,我听都没听过,不过这位楚老先生可是有大能耐的。尔等可知,从前宫中太后遇害,也是老先生接手太后圣体,抽丝剥茧,方才查验出真凶!论资历,他才是老前辈!就连刑部断案都得指着老先生的才干!”
燕芸还要再争,一名白须老者却搡开人群,对向小园招招手:“小友,你过来。”
向小园抬头望去,看到一名白发白须,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正是众人口中的老仵作楚道夫。
他穿着一袭浆洗过多次的青袍,笑得和蔼可亲,又唤了一声:“小友,你来得正好。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也好看看如今的后辈都历练成什么样了。你上前看看,放心验,如有疏漏,老朽自会帮衬。”
向小园本就有意验尸,她也不客气,抱拳行过一礼后,挺胸阔步走去。
向小园取帕子遮掩口鼻,蹲下身子,观察郑家四爷的死因。
死者的脖颈有一道致命伤,肩膀、后脑勺沾血最多,根据血液喷溅的方向来看,应是死者卧倒,凶手再下的刀子。
向小园心中了然,她道:“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或者不会引起死者疑心的人,因为房中没有打斗或是挣扎的痕迹。如果凶手是不速之客,在他迈进门的一瞬间,就会被死者觉察,或是制住。两者斗殴,抓衣服或是拽手腕,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可你们看,死者的指甲很干净,没有皮屑也没有布料。”
向小园又掰开郑四爷的嘴,看了一眼他的舌苔以及口腔,她发现四爷的唇角留有油印,闻起来像是鸡油。
向小园瞥一眼打翻的鸡汤,桌上一碗,地上又翻了一碗。她分别伸手,去触碰两只汤碗的碗壁,温度相差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