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需要你看到的真相,需要你亲身经历所得出的判断,需要你在与‘天罚’对抗中积累的经验…这关乎大炎的国运,甚至…是这片大陆所有生灵的未来!”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将这场谈话的核心赤裸裸地剖开。这不是请求,而是基于共同威胁下的利益捆绑宣言。
萧遥没有立刻回应。他靠在暖玉榻上,体内残存的寂灭之力仍在顽固地撕扯着经脉,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闷痛。女帝的直白在他意料之中。从她微服亲临、拿出皇室最深秘档的那一刻起,合作就是唯一的方向。但他萧遥,岂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的焦痕,露出一丝惯有的、带着三分惫懒七分精明的笑容,只是此刻这笑容在苍白的面容和眼底的疲惫映衬下,显得有些虚弱,却依旧锋利。
“陛下坦诚,萧某佩服。”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不过,既然是合作,总不能只让萧某一个人在前头顶着那‘监天之眸’的凝视,当个活靶子吧?您坐拥大炎万里疆土,底蕴深厚,总得拿出点…实实在在的诚意,让萧某觉得这条小命卖得…稍微值当点?”
他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地迎上凤霓裳审视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精明的算计和对等交易的坚持。
凤霓裳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眼前的男人,重伤至此,还能保持这份清醒的算计和谈判的底气,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去了许多无谓的试探。
“朕从不亏待盟友。”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帝王一诺千金的份量,“你要的‘诚意’,朕带来了。”
她宽大的玄色袖袍再次拂过桌面。这一次,没有沉重的卷轴,只有三件物品被轻轻放下,在烛光下折射出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第一件,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令牌。材质温润,触手生温,其上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中心,是一只振翅欲飞、线条凌厉的玄鸟——大炎皇室的象征。令牌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银色符文,流动着淡淡的灵光。
“此乃‘玄鸟令’。”凤霓裳指尖轻点令牌,“持此令,可自由出入大炎境内除皇宫内库及少数几处绝地之外的所有皇家秘藏、道藏阁、禁地书库。朕知道你对‘天倾之战’、‘九柱’、‘枷锁’的真相求知若渴,大炎千年积累的秘藏典籍,包括一些被刻意抹去、只在皇室核心记载中留存线索的孤本残篇,对你开放。”
萧遥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饥饿的猛兽看到了鲜美的猎物。知识,尤其是被掩盖的历史和禁忌知识,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武器!这“玄鸟令”的价值,无可估量!
第二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丹瓶。瓶身素净,没有任何花纹,但瓶塞处却封着一层薄如蝉翼、流动着七彩光晕的封印符箓。仅仅是看着那符箓,就能感受到瓶内蕴藏的磅礴生机和精纯药力,几乎要破封而出。
“‘九转涅盘髓’。”凤霓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郑重,“取真凰涅盘时逸散的生命精粹,融合九十九种续命圣药,由皇室供奉院大长老耗费百年心血方炼成一炉,存世不过三滴。此物非但能生死人肉白骨,更能重塑根基,修复最本源的道伤。你硬撼天罚余波,体内残留寂灭之力纠缠,寻常灵药难有奇效。此物,或可为你拔除隐患,重铸道基。”
重塑道基!拔除寂灭之力!萧遥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体内的状况,那如附骨之蛆的毁灭性能量,正在缓慢却坚定地侵蚀着他的本源。这“九转涅盘髓”,无疑是雪中送炭,价值更在“玄鸟令”之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第三件物品上。那是一个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深邃暗紫色的金属圆盘。圆盘结构异常复杂精密,由无数层薄如蝉翼、刻满比发丝还细微的符文的金属片层叠嵌套而成,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不断缓慢旋转的、散发着微不可察空间波动的黑色晶石。整个阵盘没有任何光芒外泄,却给人一种极度内敛、仿佛能吞噬光线和感知的诡异感。
凤霓裳的目光也落在暗紫色阵盘上,神色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忌惮。
“此物,名为‘欺天’。”
“欺天?”萧遥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剧震。好大的口气!敢以“欺天”为名?
“它无法真正欺骗那‘监天之眸’。”凤霓裳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像是在陈述一个危险的事实,“但它能在一定时间、一定范围内,极其有限地…干扰‘枷锁’对你存在的感知精度,或者说,为你披上一层模糊的‘面纱’。”
她的指尖悬停在阵盘上方,没有直接触碰。
“它是我大炎皇室耗费无数代人心血、倾尽珍稀资源,甚至…牺牲了数位精研空间与隐匿法则的皇室供奉性命…才侥幸完成的一次性试验品。”凤霓裳的语气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原理,是利用那核心的‘空冥石’晶核,制造一个极其短暂的、局部的空间规则扭曲泡,将你的存在信号在这片天地的‘规则网络’中进行一次极其复杂的‘折射’和‘延迟’,让它暂时无法精确定位你。”
“代价是什么?”萧遥立刻抓住了关键。如此逆天的效果,绝不可能没有代价。
“巨大的灵力消耗,只是最基础的。”凤霓裳直视萧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每一次启动,都会强烈刺激那‘监天之眸’,如同在它眼皮底下点起一盏微弱的、却极其挑衅的灯!它会立刻警觉,锁定这片区域。启动时间越长,范围越大,刺激就越强,引来的‘关注’就越恐怖!超过安全时限,或者你动用超出‘面纱’遮蔽极限的力量,结果…”
她没有说下去,但萧遥已经明白。结果就是立刻招来比寂灭神雷更精准、更恐怖的打击!这是一把双刃剑,是饮鸩止渴的毒药,是在绝境中才敢动用的最后底牌!
“同时,”凤霓裳补充道,语气带着警告,“‘欺天’启动时,那扭曲的规则泡本身,对你自身也是一种侵蚀。你会产生一种剥离感,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五感错乱,神识迟滞,甚至…可能短暂地迷失在空间夹缝的幻象里。心志稍有不坚,未死于天罚,先死于自身的混乱。”
萧遥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暗紫色的“欺天”阵盘上。那米粒大小的黑色晶核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危险的宇宙黑洞。诱惑与致命的危险在其中交织。
玄鸟令,是探索真相的钥匙;九转涅盘髓,是修复根基的圣药;而“欺天”…则是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染血的单程车票。女帝的诚意,不可谓不厚重,但每一份“诚意”背后,都捆绑着无形的枷锁和沉重的责任。
他沉默着,密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三人压抑的呼吸。
良久,萧遥缓缓抬起手,没有去看那玄鸟令和涅盘髓,而是直接伸向了那枚最危险、也最能代表女帝真正意图的暗紫色“欺天”阵盘。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他顿住了,抬头看向凤霓裳,嘴角再次勾起那标志性的、带着三分痞气七分锋芒的笑容。
“陛下这‘诚意’,分量十足,也…风险十足啊。”他声音里的虚弱感似乎褪去了少许,只剩下锐利的清醒,“看来这‘监天之眸’的麻烦,萧某是甩不脱了。也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他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触碰到了“欺天”阵盘那冰冷的表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震荡开来!
阵盘中心那颗米粒大小的“空冥石”晶核骤然亮起!并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无数层叠嵌套的精密符文如同被瞬间激活的星河,在暗紫色的盘面上流淌起微不可察的暗紫色流光!
以阵盘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扭曲空间的波动瞬间扩散!
哗啦!
密室四角的烛火,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熄灭了!并非被风吹灭,而是在那股扭曲规则的力量扫过的瞬间,仿佛连“燃烧”这个概念本身都被短暂地干扰、压制了!
整个密室,陷入了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然而,这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紧接着,熄灭的烛火猛地重新燃起!
但这一次,火焰的颜色…不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诡异的、妖艳的、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惨绿色!
幽绿的烛光跳跃着,将密室内的三人脸庞映照得阴森可怖。墙壁上的影子疯狂舞动,如同无数狰狞的鬼魅在无声狂啸。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铁锈混合着陈年墓土般的冰冷腥气。
在这妖异绿光的映衬下,那枚躺在萧遥掌心的“欺天”阵盘,缓缓停止了嗡鸣。暗紫色的盘体上,幽光流转的符文正缓缓隐去,中心那颗“空冥石”晶核也重新归于深邃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那惨绿摇曳的烛火,无声地诉说着规则被短暂扭曲后残留的异象。
萧遥低头,看着掌心这枚冰冷沉寂的小小圆盘,感受着指尖残留的、仿佛触摸到空间褶皱的奇异触感。他缓缓收拢五指,将“欺天”紧紧攥住。
“看来,这玩意儿…还真够劲儿。”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在幽绿烛光下显得有些森然的笑容,看向凤霓裳,“合作愉快,陛下。”
凤霓裳立于惨绿摇曳的烛光之中,玄色深衣仿佛融入了这诡异的背景。她看着萧遥脸上那混合着疲惫、疯狂与亢奋的笑容,看着他手中紧握的“欺天”阵盘,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沉甸甸的波澜。
“合作愉快,萧先生。”女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穿过幽冥的宣告。
密室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知何时竟悄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静谧的山庄。那雪,冰冷刺骨,带着北境极寒之地特有的凛冽气息,仿佛预示着那名为“寒渊”的禁地,正将它的触角,悄然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