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冰盖如同一口巨大的棺椁,沉静地嵌在漆黑如墨的寒潭中央。冰盖表面流转着深沉厚重的光泽,内部隐约可见金红与冰蓝的光华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缓慢而微弱地明灭着。刺骨的寒气如同无形的触手,从冰盖蔓延开来,将周围的礁石都镀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陆仁贾趴在冰冷刺骨的礁石上,脸紧贴着粗糙的石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寒气冻成了冰碴子,黏在皮肤上生疼。他死死抱着玄龟那软塌塌、冰凉冰凉、如同破布口袋般的身体,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那条色彩斑斓、曾经让玄龟无比嫌弃的伤腿,此刻齐根断裂,断口处血肉模糊,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的冰晶,粘稠如墨、散发着古老沉重气息的龟血已经凝固,在礁石上形成一片刺目的暗金冰壳。
“龟爷…呜…您醒醒啊…别吓我…” 陆仁贾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绝望的哭腔,每吸一口寒气都像刀子割着喉咙,“您不能丢下我们啊…您走了…欧师弟怎么办…我怎么办…蛋兄它…它胃口那么大…我上哪给它找吃的啊…呜呜…以后谁罩着我们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泡都吹出来了,在寒风中瞬间冻成冰珠,啪嗒掉在玄龟冰冷的狗头上。
蜷缩在陆仁贾脚边的那颗太古妖卵,此刻也异常安静。蛋壳上流转的赤金神华黯淡了许多,如同蒙尘的明珠。它似乎也被玄龟那惨烈的自残和喷薄而出的沉重气息所震撼,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老乌龟…这次…好像…真玩脱了?”它那“目光”扫过玄龟断腿处狰狞的伤口和凝固的暗金血冰,又看了看潭中那巨大的暗金冰盖,蛋壳极其轻微地蹭了蹭陆仁贾冻僵的裤腿,意念带着一丝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别扭:
“喂…胖子…别嚎了…吵得本宝宝心烦…那老乌龟…命硬得很…死不了…顶多…睡成冰棍…”
“真…真的?” 陆仁贾抬起糊满冰碴鼻涕的脸,泪眼婆娑地看着妖卵,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哼!本宝宝什么时候骗过蛋?!”妖卵的意念带着一丝强撑的傲娇,但底气明显不足。它蛋壳微微转动,“看”向不远处那块巨大的暗金冰盖,意念中带着浓浓的好奇和一丝…馋意?
“不过…这冰…看着…好像挺补?蕴含了老乌龟的本源精血…还有那半妖小子的驳杂真炎…以及此地极阴寒气…啧啧…大杂烩啊!不知道…口感如何?” 它蛋壳上的暗红花纹危险地亮起,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啃一口那封印了欧卫的“玄冥龟血冻”!
“别!蛋兄!使不得啊!” 陆仁贾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哭了,一把将妖卵死死抱在怀里,用自己冻得发硬的肚皮护住,“那是欧师弟!不是点心!龟爷用命换来的冰疙瘩!啃不得!啃了龟爷醒了非得把你做成水煮蛋不可!”
“嘁!小气!”妖卵不满地在他怀里拱了拱,但也暂时按捺下了“尝鲜”的冲动,只是蛋壳依旧对着冰盖方向,散发着幽幽的渴望光芒。
礁石最高处,摇光静静伫立。月白的衣裙在寒潭吹来的凛冽气流中微微拂动,勾勒出清绝孤冷的轮廓。她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依旧轻轻地按在那冰冷刺骨、流转着暗金光泽的潭中冰盖之上。指尖传来的寒意,如同万载玄冰,足以冻结寻常修士的血脉神魂,却无法在她眼底掀起半分波澜。
她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暗金玄冰,落在冰盖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上。视线如同无形的刻刀,一点点描摹着那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紧蹙的、即使在冰封中也透着无尽痛苦的眉宇,还有…肩头那朵被暗金寒气死死压制、却依旧顽强透出一丝妖异粉红的桃花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极致的寒意中凝固了。只有她指尖与冰面接触的地方,一丝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比潭水本身更加精纯凛冽的冰魄寒气,正极其缓慢、极其细微地…注入冰盖之中。这并非为了加强封印,而是在尝试着…以一种近乎同源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梳理、安抚冰盖内部那两股被强行镇压、却依旧蠢蠢欲动的狂暴力量(妖凰真炎与欧卫自身失控的玄冥寒气)。
天璇和天玑如同两尊冰雪雕像,侍立在摇光身后稍远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死寂的黑暗。天璇锐利的目光扫过嚎哭的陆仁贾和安静的妖卵,又落在气息奄奄的玄龟身上,眉头紧锁。天玑怀抱古剑,冷冽的眸光则更多停留在摇光按在冰盖上的那只手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担忧?和不解?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从陆仁贾怀里传来!
是玄龟(小黑)!
它那颗砸在礁石上的狗头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抬起了一点点!浑浊的狗眼睁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本尊居然还没死透”的荒谬感。
“嚎…嚎什么丧…”一道虚弱得如同风中游丝、随时会断掉的意念,在陆仁贾和妖卵脑海艰难地飘过,“本尊…只是…有点…困…”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想睡个安稳觉怎么这么难”的怨念。
“龟爷!您醒了!您没死!太好了!” 陆仁贾喜极而泣,抱着玄龟冰冷僵硬的身体又哭又笑,鼻涕眼泪再次糊了玄龟一脸,“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闭嘴…再嚎…本尊…现在就…死给你看…”玄龟的意念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暴躁,它极其费力地将涣散的目光转向自己那条齐根断裂、覆盖着暗金血冰的…残肢?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表情——混杂着极致的肉痛、被自己蠢哭了的憋屈,以及一种“本尊的腿呢?!”的茫然!
“本尊的…腿…”意念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愤,“…那么…漂亮的腿…能磨爪…能踹人…还能…当路标…怎么就…没了?!” 它似乎还没完全接受这个惨烈的事实。
“腿…腿在那儿!” 陆仁贾连忙指着礁石上不远处,那截断口狰狞、覆盖暗金血冰、色彩依旧斑斓的…断爪,“龟爷!您看!您的腿!还在!就是…就是…跟您分家了…”
玄龟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那截孤零零、如同精美工艺品般的断爪上。狗眼(浑浊版)瞬间瞪大!一股被挖了祖坟般的狂暴怒火混合着“本尊的财产被分割了”的极致憋屈,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冲上它残存的意识!
“本尊的——腿——!!!”意念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痛(肉痛为主),“腌臜…烂桃花!败家…半妖!本尊…跟你们…没完——!!!” 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想挣扎着扑过去把“自己的腿”捡回来,但身体只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便再次瘫软下去,气息变得更加微弱,只剩下那断断续续的、充满怨念的意念在陆仁贾脑海回荡:
“冷…好冷…本尊的…血…都流干了…快…把那截…腿…拿过来…给本尊…抱着…暖…暖和…”
抱着断腿取暖?!
陆仁贾看着那截血呼啦差、还结着冰碴的断爪,又看看怀里气若游丝、还惦记着“暖腿”的玄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这也太重口了吧?!
“龟…龟爷…这…这不太好吧?” 陆仁贾结结巴巴,“这…这抱着自己的腿…多…多瘆人啊…”
“废…废话…本尊的腿…本尊…爱怎么抱…就怎么抱…”玄龟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霸道,“快…点…冻…冻死龟了…你想…谋杀…监护人…吗…”
陆仁贾看着玄龟那副“不抱腿就立刻咽气给你看”的虚弱威胁样,一咬牙一跺脚,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强忍着恶心和刺骨的冰寒,一把抓起那截冰冷的断爪!入手沉重如铁,寒气刺骨,斑斓的色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闭着眼,哆嗦着,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将玄龟的断腿…小心翼翼地…塞回了玄龟的怀里。
玄龟(小黑)那冰冷的、僵硬的身体,在接触到“自己腿”的瞬间,似乎极其细微地…满足地…哆嗦了一下?(也可能是冻的)它用那条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前腿,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了那截冰冷的断爪!狗头也重新垂了下去,搭在了断爪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咕噜:
“嗯…暖和…”
“……” 陆仁贾看着玄龟抱着自己断腿、一脸(如果狗脸能表达)“失而复得”的安详(?)模样,只觉得三观碎裂,寒风萧瑟。他默默地抱着妖卵,缩到了更远的角落,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傻子。
“噗…哈哈哈…嗝…”妖卵的意念在陆仁贾怀里疯狂抖动,憋笑憋得蛋壳都在震,“抱…抱着自己的断腿喊暖和…哈哈哈…老乌龟…你…你赢了…本宝宝…服了…哈哈哈…嗝…” 它意念中的幸灾乐祸简直要冲破天际。
礁石高处的摇光,清冷的眸光扫过下面这荒诞绝伦的一幕——抱着自己断腿“取暖”的瘸狗,缩在角落怀疑人生的胖子,还有那颗在胖子怀里笑得打嗝的蛋。她那万年冰封般的唇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丝?快得如同错觉。
她的注意力很快重新回到冰盖之上。指尖传来的触感依旧冰冷刺骨,但冰盖内部那两股狂暴的力量,在她持续注入的、极其精微的冰魄寒气的引导下,似乎…变得更加温顺了一些?那明灭的金红与冰蓝光华,流转的韵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协调?
就在这时——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肠胃蠕动的异响,打破了寒潭死寂的冰冷氛围。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陆仁贾怀里那颗笑得打嗝的太古妖卵!
“呃…”妖卵的意念带着一丝尴尬和掩饰不住的渴望,“…好像…又有点…饿了?” 它蛋壳微微转动,赤金神华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死死“盯”着潭中那块巨大的、流转着暗金光泽和冰火灵力的…“玄冥龟血冻”!
“蛋…蛋兄…” 陆仁贾脸都绿了,“你…你不是刚答应不啃吗?”
“本宝宝是说暂时不啃欧卫!又没说不能啃冰!”妖卵的意念理直气壮,带着浓浓的垂涎,“这冰!蕴含老乌龟的本源精血!极阴寒气!还有被真炎淬炼过的海灵之力!大补!绝对大补!比那破火精强一万倍!本宝宝就…就舔一口!尝尝咸淡!”
话音未落!
嗖——!
一道赤金色的神华如同灵蛇般从蛋壳上激射而出,瞬间跨越冰冷的潭面,精准地“舔”在了巨大的暗金冰盖边缘!
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冰块!被舔中的冰盖边缘,瞬间融化出一个小坑!一股精纯无比、混合着沉重玄冥气息、精纯阴寒之力、以及一丝微弱真炎热力的奇异能量,被那赤金神华贪婪地吸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