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大礼拜堂的彩色玻璃在风雪中震颤，陈沐瑶将最后一份磺胺粉锁进药柜时，窗外传来军用吉普的急刹声。

小江西带着八个警卫冲进地下室，军靴在青石板上踏出凌乱的水痕。

“陈小姐，团长让您马上出发去重庆。”

小江西受伤的手掌上的绷带还在渗血，他不敢看护士长胸前的铜十字架。

手术台上的伤员突然咳嗽起来，陈沐瑶转身按住他腹部的渗血纱布：“没看见我在换药？”

陈沐瑶带着和煦的声音说道：“告诉陆川，他是军人我是医生，他守护南京，我救治伤员，我不会走的……”

“陈小姐，我求你了，您别让我为难。”

小江西声音急切，这个向来沉默的江西兵第一次露出焦急神色。

“上海已经沦陷了，日军马上就要到南京了，陈小姐，您走吧！”

走廊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十几个挂着十字袖标的护士挤在门口，她们身后是抬着担架仓皇退入的伤兵。

“陈医生，挹江门那边送来三十多个冻伤的”

年轻护士的汇报被防空警报打断。

小江西趁机抓住陈沐瑶手腕，却在触碰的瞬间被她反手扎入注射器针头。

“这是镇静剂，你安静一会儿。”

陈沐瑶退到耶稣像前，苍白的脸映着烛光，“我不为难你，等处理完这批伤员，我自己会”

“胡闹！”

浑厚的男声震得药瓶嗡嗡作响。

陈诚踩着军靴踏入地下室，中将披风上还沾着栖霞山的雪粒。

他身后两名卫兵抬着樟木箱，南洋商会的火漆在箱盖上灼灼发亮。

陈沐瑶的注射器啪嗒落地：“父亲？您不是说在徐州督战”

“南京卫戍司令部半小时前迁到浦口。”

陈诚挥手屏退卫兵，目光扫过女儿染血的白大褂继续说道，“沐瑶，你在这多留一刻，陆川就多分心一刻。”

他突然掀开樟木箱，成捆的盘尼西林在干冰中冒着白雾，“这些交给其他护士，你跟我走。”

陈沐瑶抓起绷带往箱子里塞：“还有十二台手术没做，王医官昨天被弹片”

“砰”

陈诚的佩剑劈在手术台上，震得镊子跳进血水盆：“你以为陆川为什么派最精锐的警卫排来？昨夜日军便衣队摸到中华门了！”

他扯开领口露出狰狞的弹痕，“二十三年前你娘就是这样，非要留在野战医院，结果”

地下室突然陷入死寂。

风雪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吹熄了耶稣像前的蜡烛。

陈沐瑶踉跄着扶住药柜，胸前的十字架撞在磺胺粉铁盒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小江西默默捡起散落的怀表。当他把王有福的遗物放回铜皮箱时，突然发现箱底藏着半截铜烟锅——那是老烟枪留在通天庵路的最后念想。

“今早埋雷队找到这个。”

小江西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楚营长说说老烟枪断气前还在念叨，让团长带弟兄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