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当然知道。”
“沙场上滚过来的,生死早就看淡了。”
“可下官也想,郑大人您是执掌国法、圣上信重的大臣,若连这北疆的烽火都不敢亲眼瞧瞧,这仗打得到底有多惨烈都不敢亲身体会。”
“又怎么能真正明白边疆的难处,看清军情的真相,替大姜分忧,为皇上出谋划策?”
他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愈发响亮。
“下官江定安,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郑大人在阵前安然无恙!请郑大人,给晋安一个自辩的机会,也给您自己一个亲见真相的机会!”
这番话,字字敲在地上,是激将,也是磊落的自信。
郑修没出声。
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油嘴滑舌的没见过?
什么穷凶极恶的匪盗没审过?
他自问眼力不差,分得清忠奸,看得出真假。
可眼前的江定安,眼神干净,话也实在,郑修那颗在官场里泡得有些麻木的心。
竟真被拨动了,涌起些久违的热乎劲儿。
他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是一腔热血,也想着为国为民,扫清浊气。
可这官场啊,就是个大染缸,想守住当初那点心气儿,太难了。
“好!”
郑修吐了口气,眼里定了神,扬声应承下来。
“本官便随你走这一遭!本官倒要亲眼看看,你江定安的底气,究竟何在!你晋安的军民,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忠勇!”
他这一应声,江定安身后的赵德弄明显松了口气。
郑修自个儿都有些纳闷,本是来查办问罪的,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这种事?
江定安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立刻叫人备马。
他亲自给郑修牵来一匹高头大马,态度恭敬,却不见半点巴结。
“郑大人,请!”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怪事。
本该在晋安府衙里受审的江定安,这会儿倒跟奉旨查他的钦差大人郑修并排骑着马,后头只跟了赵德弄和郑修的几个贴身护卫。
一行人轻车简从,扔下了钦差的仪仗,直奔城外北边,那片眼看就要变成绞肉场的落日原去了。
落日原,地势平坦开阔,是晋安城北头一道大屏障,向来是兵家抢夺的要地。
此刻,一万五千晋安军已在此摆开阵势。
盾牌垒起高墙,长枪竖如寒林,弓上弦,弩张满,军容齐整,一股子杀气直冲云霄。
卓飞昂、王大锤那些将领,各带本部人马,摆开了架势。
几里地外,原野那头,黑压压一片大北军的先头骑兵,卷着漫天尘土,正慢慢压过来。
马蹄声一下下传来,沉闷得很,预告着一场大仗就要开了。
郑修勒马站在落日原边上一个高坡,冷风吹得他官袍呼呼作响。
他瞅着眼前这剑拔弩张,随时都会打起来的阵仗,心里头也是翻江倒海,滋味难明。
他这趟来,本是捧着圣旨,揣着朝廷上下的疑心,来给江定安定罪的。
可眼下,他倒成了这场大仗的 “看客”。
这江定安,到底想干什么?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呜~呜~呜~
苍凉悠长的号角声,从大北军阵那边传过来,一下子撕破了落日原上片刻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