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天气愈发地冷。
祁若夏将去年裁制的暖绒厚袄翻了出来,披在身上。她坐在窗前,手中捧着热茶,静静地看着窗外。
芬儿看着小主身上略显单薄的旧袄,欲言又止。
新份例的冬衣料子已领了回来,就放在箱笼里,是宫里统一发放的石青色宫缎,厚重却沉闷。小主只瞥了一眼,便让她收了起来,依旧穿着这件旧衣。
她知道自家小主并非刻意俭省,只是习惯了旧物的妥帖,对那簇新却毫无生气的新衣,提不起兴致。
祁若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枯树上,几只乌鸦停在枝头,凄厉的叫声划破冬日的寂静。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数月前,七月望日,兄长如期入宫面圣。她远远地在宫道上望见过一次他的背影,依旧是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带着久居高位、掌生杀大权的凛冽气度。
彼时,祁素得了皇帝准允,将妹妹唤至一处僻静殿阁,二人在红柱旁静默对望。
祁若夏自小便对兄长有些畏惧,此刻也不例外。她垂眸,敛去眼底情绪,只静静等着他开口。
祁素比她年长七岁,二人一母同胞,但容貌并不相似。祁素继承了父亲的英武,眉宇间又带着几分母亲的温润,俊美之中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言及妹妹所托之事,也只道涉及宗室,他已报与君上,让她毋要再参与其中。
宗室之事,水深千尺,牵一发而动全身。兄长此举,实则是将她彻底摘离了这潭浑水,划清了界限。
祁若夏端起茶杯,自那日霜华阁一别,刘言宜便深居简出,如同消失在重重宫阙之中。
消息模糊,她未曾刻意打听。兄长已将结果报与皇上,无论那结果是什么,都与她再无干系。
这便是父亲所说的无情吧?不沾因果,独善其身。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难以捕捉的涟漪,旋即被冰封的平静取代。
晚膳后,祁若夏坐在铜镜前卸下头饰,芬儿在一旁替她揉捏肩颈。
小主近年来越发地清瘦,卸去珠钗后,一头黑发如瀑般垂落。长发映衬得肌肤愈发雪白,身量愈发娇小单薄。灯光下的侧影如同一幅淡淡的仕女图,精致却透着疏离。
芬儿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开口。
“小主,您该添些新衣裳了。”
她细声细语地提了提。
祁若夏听着她的话,没有回应,只缓缓闭上了眼睛。芬儿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为她按摩着肩膀。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比窗外的寒风更平静。
“将那箱新领的石青料子拿出来,让织室的人裁了吧。天寒,是该添件厚实的。”
芬儿闻言,连忙应下。
“小主说的是,奴婢这就去。”
她麻利地取来布料,又问道。
“小主想要什么样式?”
祁若夏随手从一旁的绣花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本图册,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
“就按这个来吧。”
那是一件交领大袄,宽袍广袖,绣有层层叠叠的云纹,衣摆处亦有暗纹,工艺精巧却不张扬。
她顿了顿,补充道。
“领缘袖口,用银线压边即可。”
石青配银,是冷色调里唯一的点缀,也仅止于此。
“是,小主。”
芬儿松了口气,连忙应下,抱着料子退出去吩咐织室。她心里是高兴的,尽管样式中规中矩,但小主终于肯用新料子了,总比那件旧袄暖和些。
裴韫欢猛地从梦中惊醒,剧烈地喘着气,眼角滑落一滴冷汗。
又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