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黑影中,传来秀儿的哭声,还有爷爷模糊的呻吟声。
我趁机拉着堂叔,转身就往门外跑。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出院子,不敢回头,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回头望去,老宅的方向,那团黑气还在院子里翻滚,但似乎没有追出来。
我不知道那团黑影后来怎么样了,也不敢再回去看。我和堂叔在村口待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心里的恐惧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默娃,这……这可怎么办啊?”堂叔心有余悸地说,“那东西太吓人了……”
我看着远处老宅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李老头的方法只成功了一半,我们找到了秀儿的尸骨,却没想到引出了更可怕的东西。奶奶的遗像虽然暂时吓退了黑影,但那只是权宜之计,不是长久之策。
“堂叔,”我定了定神,说,“我们得去找李大爷,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事不宜迟,我和堂叔立刻动身,再次前往邻村李老头家。
李老头听了我们的讲述,脸色变得非常凝重,他捻着胡子,沉思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原来如此……你奶奶当年,竟然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
“李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切地问,“我爷爷的魂魄怎么会在井里?”
李老头叹了口气:“你奶奶为了镇住秀儿的怨气,不让她出来害人,竟然用了‘以魂镇魂’的法子。她把你爷爷的一部分魂魄封在了井里,和秀儿的怨魂相互牵制。这样做,虽然能暂时压制住怨气,但也让你爷爷的魂魄不得安息,和秀儿的怨魂纠缠在一起,时间久了,反而形成了更凶险的东西。”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忧心忡忡地问,“我们还能把秀儿安葬了吗?”
“葬,当然要葬,”李老头说,“而且,必须尽快葬。你爷爷的魂魄和秀儿的怨魂纠缠,已经成了‘缚怨魂’,怨气越来越重,时间长了,不仅是你家老宅,整个村子都可能受到影响。”
“那……那怎么才能让他们安息呢?”
李老头站起身,走到里屋,拿出一个小陶罐和几张符纸:“这是我自己配的‘安魂香灰’,你拿回去,和秀儿的尸骨一起下葬。下葬的时候,要念安魂咒,我教你。还有,这几张符,你埋在坟墓的四周,能加固阴气,防止他们的魂魄再跑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你要替你爷爷,向秀儿真诚地忏悔。只有化解了秀儿的怨气,你爷爷的魂魄才能解脱,他们才能真正安息。”
“怎么忏悔?”
“你准备好纸钱和祭品,下葬的时候,在坟前跪下,把你爷爷当年做的错事说出来,向秀儿磕头赔罪,请求她的原谅。”李老头说,“记住,一定要诚心诚意,发自内心。如果秀儿的怨气不消,一切都是白费。”
我点点头,把李老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这一次,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和堂叔找了几个胆子稍大的村民,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帮忙挖坑。这次,我没敢告诉他们具体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安葬一位故人。
我们把秀儿的尸骨用干净的布包好,连同李老头给的安魂香灰一起,抬到了村后的山坡上,选了一块背风向阳的地方。
下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坡上,给这片土地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按照李老头教的,先在墓穴的四周埋下了符纸,然后把尸骨放了进去,撒上安魂香灰。
一切准备就绪,我跪在坟前,点燃了纸钱和香烛,摆上了祭品。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小小的坟茔,仿佛看到了秀儿那双充满怨毒和悲伤的眼睛。
“秀儿姑娘,”我声音哽咽,真诚地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爷爷当年对你造成的伤害。他做错了事,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更让我们后人承受了这无妄之灾。”
“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着,我对着坟茔,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你在井底沉睡了几十年,受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冤屈。现在,你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阴冷的地方了。这里山清水秀,阳光充足,希望你能在这里安息。”
“如果你还恨,就恨我爷爷吧,他已经得到了报应。请你放过我,放过陈家坳的其他人,让我们都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我一边说,一边流泪。我不知道秀儿能不能听到,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堂叔和旁边的村民见我如此真诚,也都默默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纸钱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然后缓缓飘向远方。
我抬起头,似乎看到一缕淡淡的白光,从坟茔中升起,朝着夕阳的方向飘去,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天际。
与此同时,我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似乎也落了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传遍全身。
旁边的堂叔也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走了……好像真的走了……”
我们在坟前待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月亮升起来。
回到老宅,院子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那股阴森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和祥和。老槐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像是在低语。
那口井,依旧静静地卧在院子角落,但井口周围的阴冷气息已经荡然无存。我走到井边,掀开青石板,往里看了看。井水清澈,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诡异和恐怖。
爷爷的魂魄和秀儿的怨魂,似乎真的安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老宅彻底打扫了一遍,该修的地方修了,该补的地方补了。堂叔也经常过来帮忙,我们把那口井重新用青石板盖好,还在上面压了一块更大的石头。
村里的人听说我把老宅收拾好了,也渐渐不再那么害怕,偶尔会有人过来串串门,聊聊天。
我在老宅里住了下来。白天,我会去田里干活,晚上,就坐在院子里,看着老槐树和那口井,心里平静而安宁。
有时候,我会想起秀儿,想起爷爷,想起那些恐怖的夜晚。但我不再害怕了。我知道,过去的恩怨已经了结,逝者已经安息。
奶奶当年用极端的方法镇住了怨气,却也留下了隐患。而我,用真诚的忏悔和安葬,化解了这几十年的恩怨,让两个不得安息的魂魄,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一九七八年的那个夏天,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它让我经历了恐惧,也让我明白了因果报应,更让我懂得了真诚和忏悔的力量。
老宅依旧矗立在陈家坳的山坳里,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那口井也依旧静静地卧在院子角落。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不再是阴森恐怖的鬼宅,而是我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
我相信,只要心存善念,心怀敬畏,无论过去有多少恩怨,总有化解的一天。而我们,也总能在经历风雨之后,迎来属于自己的平静和新生。
夜风吹过,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在祝福着什么。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这个曾经充满恐惧,如今却充满希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