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峥嶷独行于府后竹径,袍角拂叶,足音轻缓,却不似往昔悠然,而是沉如铁锤,步步逼近。
几十年的官场沉浮,他最擅察言观色、左右腾挪。
人称“老狐狸”,说他知进退、会审时,能在风口浪尖处稳坐钓鱼台。
可今日,他却觉这竹林无风自鸣,枝叶不动而心惊。
前月世钧书信再度浮现脑海:
“父亲,当年东境调仓手令已入东阁备卷。有人在翻旧账。”
他原以为不过京中权斗余波,不足为虑。
如今方知,那封信,不是提醒,而是悬在头顶的索命符。
林婉柔将他儿子封入户部,是笼络,是控制,也是威胁。
那不只是捏住魏家命脉,而是拿着骨头,
等他自己来喂。
他伫立林中,凝视天际。
晨雾未散,阳光未启,天地之间一片灰蒙。
他忽觉脚下的石径,不再是通往朝堂的捷径,而是通往狼窝的血路。
“林婉柔,是要我交命。”他喃喃。
“她不要我选边……她要我跪着,用魏家三代去买她的安稳。”
他拳头缓缓握紧,指骨发白,眼中狐光渐敛,只余刀意。
他终于明白——再拖,是等死。
不如……
“我魏峥嶷,忍了半生——今日,便不再忍。”
他忽然昂首,步履大变,沉稳如雷,每一步都似踏在别人心尖。
竹林仍在风中摇晃,但他眉眼如铁,步入朝阳未至的庙堂大路。
那一刻,“老狐狸”死了。
走出的,是魏峥嶷,一头睁眼的狼。
——
魏峥嶷执笔书令,宣纸之上,一字如钉:
“即日起,丹阳境内药材交易、药仓调度、药契流转,皆需经总督府印信审核备案。”
“凡未登榜、未封印者,一律视作‘无证贩售’,即以扰民聚贩论处,查封仓门,冻结账簿,遣吏抄查,所收药材暂归官库管账。”
他不写“曹记”,不提“萧景玄”。
可每一条,都杀在命脉上。
他按下官印,转交亲信幕僚:“三更启用,明日申时贴文。先送药谷外仓、曹记主仓、城东契市三地。”
“再派内吏七人、快兵三十,执票执印,带文卷、带判笔——直接抄仓。”
幕僚低头:“可需先报都署?”
魏峥嶷缓缓吐气:“不报。”
——
夜将尽,风起纸灯晃。
一辆封文小车悄然停在曹记药仓外。
两名内吏翻下卷轴,大笔一挥,贴于仓门:
“奉丹阳总督令:此处货契未备、货值待审,封仓三日,待议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