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缓缓将一方黑檀木令呈上,令上刻金龙印环,下方一枚火漆篆章,是皇帝萧钰天亲授:“钰天内庭侍章”。
姜鸣铸的目光顿时一凝——这枚章他认得,昔年萧钰天掌权时,身边唯三人持有此印,眼前这人会是谁?他怎么有这方印信?
“难道是他……”副将低声,唇角抽动,额间已渗出冷汗。
老齐不言,微抬手中一封明黄信函,缓缓展开,嗓音如沉钟压顶:
“萧王钧令,代王赴丹阳,持家事之权,调军务之局。”
“命南营将姜鸣铸,于明日午时之前,赴慕容堂前对审。”
“军不入城,兵不擅动。若违,按乱军之律,削职夺兵。”
字字清冷,不似檄文,更如律法。
姜鸣铸静默不语,神情平静,实则心中早已泛起波澜。
他很清楚,老齐并非一般“特使”,这人曾在萧钰天耳边递过话、改过兵、留过将,权比三公,心狠而稳。
最重要的是——老齐如今是“萧王”的人。
而那位“萧王”,便是被逼退储、如今重返天下的萧景玄。
而根据最新的军报,萧景玄的人马已经大破萧家和林家的联军,并且斩杀了林家的家主。
此刻,大军收服了赤岭城,直逼丹阳城。
是战是和?
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姜鸣铸低垂眼睑,暗中掩住心中骤起的算计与动荡。
“萧景玄竟已亲至丹阳……”他没有露出丝毫波澜,只轻轻一笑:“他果然动得快。”
他抬头望向老齐,收敛所有傲气,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
“既为王命,姜某怎敢不遵?”
“不过区区一堂之议,不劳特使亲临。是我愚钝,错估情势。”
老齐不语,只静静地望了他一眼,转身掀帘离去。
临出帐时,只留一句话,似风,似冷锋:
“你装作不知他来了,他也从不点你名。”
“但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他已将你算进了局中。”
姜鸣铸站于帐中,背脊挺直。
直到帘外脚步远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深深。
——他从不怕敌人明枪直指,但他怕的是:
敌人来了,却一个字都不说。
——
夜深三更,他仍坐于案前。
他唤来亲兵,递出一封密函。
“送至云织楼,交给‘弦楼主’。”
“言我不求助,只留一证。若局崩、人亡,他可保一线人心。”
他顿了顿,又写下几笔,封入另一纸中:
“若有人提起‘旧南交账’,便是刀临项下。”
……
副将迟疑着走近:“将军……你是否觉得,我们已不是执局者?”
姜鸣铸闭目靠椅,低声一叹:
“我们从来不是。”
“从我答应他第一笔银粮起……我就不是了。”
副将低语:“那你明日还要赴堂?”
他缓缓点头,喃喃道:
“我不是去认罪,我是去保自己。”
“弃子不是被丢,是自弃——换局。”
……
窗外东风渐起,月影西沉,天色初白。
姜鸣铸倚着木椅,面容沉静如山,仿佛已然沉入静水之下。
而手中那封王令,犹未松开。
副将轻声自语:
“将军是弃子吗?”
他低低一笑,眼眸睁开:
“不。”
“我是落子。”
“弃的,是他,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