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意脸一红,偷偷拧了他一把,却被对方抓住手,轻轻地握在掌心。
这种双手交握的感觉对于彼此而言已然都不陌生,姜如意没有抽开手,只是任由他这般握着。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一种足以将周遭喧嚣尽数隔绝开的,静谧而甜美的沉默。
直到姜如意重新开口打破。
某个似有若无的疑虑在心头盘换了太久,或许此刻是为自己找到答案的最好时候。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嗯?”季十三转头看向她。
“若是帮阿飞的话,咱们明明只需要把话本给朱小妹就行了,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去和段青尧的抢人气?”
上次她问季十三的时候,季十三说,因为自己“吃剑客无名的醋”。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搪塞,直觉告诉她,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她本无意打探别人的私密,可不知怎么,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话音落下,就感觉季十三握住自己的手蓦然松开,但他却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姜如意看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话本是话本,说书是说书,本就不冲突,若是街坊们既看话本又听书怎么办?你如何有把握定能成功?”
几番追问之下,季十三终于开了口,脸上却依旧是带着笑的,“才短短数月,娘子的思虑就已经如此周全了,实在让为夫欣慰。至于娘子的顾虑,咱们不妨等上数日,相信很快就会见分晓。”
说了等于没说……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姜如意执拗地盯着他,忽然问:“你……是不是跟他有什么交情?”
“并无交情。”对视片刻,季十三淡淡收回目光,恰逢一个熟客前来寒暄,他便立刻迎上去,远远地走开了。
分明是在逃避。
姜如意没来由地忽然气恼起来,冲他扬声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就一点也不能告诉我吗?!”
季十三闻言脚下一顿,却终究还是举步而去,没有回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如意慢慢坐了回去,忽然觉得手边成堆的银钱也不能让她提起兴致了。
她突然发现,即便朝夕相处,日夜以对,甚至偶尔会有彼此情投意合的错觉,但事实却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季十三。
过去她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二人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合伙关系”。可不知不觉间,她却发现自己竟渐渐地在意起来,这种在意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在心里汇集意续难平的波涛。
他的来历,他的身份,他的一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甚至固执地容不下半点隐瞒。
这种“得寸进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姜如意也说不清,她只知道,自己不甘心如此。
接下来几日里,季十三紧锣密鼓地筹备第二本小册子的同时,又大张旗鼓有了新动作。
他在前厅的进门处添了张小桌子,把铺子里所有的胭脂水粉都用小瓷盒装了,在桌面上码得整整齐齐,连刷子海绵等化妆工具也都一一配齐,美其名曰“试妆台”。客人可以在此随意试妆,以便于挑选出最适合自己肤色的胭脂水粉,而在旁边晃悠的他也可以根据试妆效果,不失时机地进行推销。
但归根结底,此举名为卖货,实为收集八卦。
很快,城中小娘子们得了消息,闲来无事,便会叫上闺蜜一同前来,在试妆台前边聊天边研究妆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果然把这方小天地变成了城中最大的八卦集散地,甚至连“八卦四嫂”也被吸引,得空就来坐坐。
第一日,无人提及《十三春》;
第二日,无人提及《十三春》;
第三日,无人提及《十三春》……
而就在姜如意心里隐隐有些着急上火的时候,第四日起,“公子十三”这个名字开始出现在小娘子们的口中了。
又过了几日,甚至有人专程来问第一册还有没有剩余,第二册何时面试之类的问题。
而第十日,重量级的“四嫂”更是为这里带来了关于段青尧的爆照性消息。
据说数日前,说书临近开场的时候,段青尧突然毫无征兆地取消了原本的场次,事后更是告知观众,因为身体缘故将连续停止接下来一周,也就是三次的说书。
观众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毕竟普通人,谁没有个身体不适的时候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周之后——也就是昨天,重新登台的段青尧,却是肉眼可见的水准大跌。不仅说书的状态一落千丈,故事更是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更要命的是,之前在大伙儿心目中那个英俊潇洒,热爱行侠仗义的剑客无名,也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自私小气,部分时候甚至还有些猥琐油腻。
男神的人设断崖式崩塌,让小娘子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买了月票年票的纷纷要求退,没买的也嚷嚷着要粉转黑。茶楼的葛掌柜最近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不知为何,段青尧本人却始终未曾对此做出任何解释。
而小娘子们对投入了无数热爱的剑客无名粉转路人之后,心灵空虚,便自然而然将目光转向了同类型黑马作品《十三春》上。经过对比她们发现,比起剑客无名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大侠来说,这个公子十三明显更有趣,尤其是那种“我本不想当大侠,只为你一人冲冠而怒”的感觉,简直是分分钟戳爆他们的少女心。
于是,数日功夫间,剑客无名就不再是大伙儿心目中的“国民相公”,而公子十三却多了数不清的“公子夫人”。
姜如意在旁边捡耳朵听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这些小娘子换“相公”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只是,她原本以为就算他们的法子见效,粉丝流向他们这边也需要一定的时日,却没想到竟然是段青尧先自毁长城,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总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姜如意把自己的疑惑和景玉卿说的时候,后者正在后院誊抄话本第二册的内容。一支细细的狼毫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般,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一会儿功夫就抄好了一页。
这些时日来,姜如意和季十三表面上虽然一切如常,但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些隔阂。故而前厅无事的时候,她便会溜到后院看景玉卿作画写字。景玉卿这人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姜如意对他的感觉素来就不错,加上最近又混熟了些,便越发把他当成是个可以说话的人。
听了姜如意的话,景玉卿笔尖顿了顿,在一旁写道:“你在生他的气?”
“他每次都这样,要做什么,都是一个人闷头算计好一切,换你你不生气吗?”姜如意托腮在他旁边坐下,哀叹一声,“我时常觉得,这人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但从头到脚都是秘密。而且这些事他若不想说,旁人怎么问也无用,只能干着急。”
景玉卿定定地看着她,写道:“看来,你很急于了解他。”
如同被戳破了心事,姜如意一愣,立刻面色窘迫地否认道:“我了解他做什么,他是我什么人?我跟他连……”话已至此才发现不对,只能匆匆打住,干笑两声,亡羊补牢道,“那个,我的意思是……”
她憋了半天没憋出几个字来,而景玉卿已然目露了然,提笔缓缓替她接了下去,“掌柜的是想说,你跟他连真夫妻都不是,可是如此?”
姜如意惊得瞪大了眼,“你……你怎么知道?!”
景玉卿没有回答,只是眉眼微弯,眼底极为少见地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算了,你天天在这里,什么端倪都看不出反倒是奇了怪了,”姜如意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道,“此事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是为了堵住街坊邻居的嘴而已。”
便将自己和季十三假扮夫妻的前因后果简单和他说了说,嬉笑怒骂间尽是不自知的少女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