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不爱吃猪肉。”
江枳低着头,她的碗里,只有半碗白米粥,上面飘着那块红烧肉的油水。
奶奶说:“女孩子不能吃太胖,会被男人嫌弃。”
小小的她只是攥着筷子,瞥了一眼弟弟碗里的菜和肉,努力笑起来,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对,我不喜欢吃猪肉,我喜欢喝白粥。”
小小的她默默搅了搅碗里的白粥,上面飘着肉香。
很香很香。
她一口气喝掉了整整半碗白粥。
那年,她蹲在老宅斑驳的门槛上,看着堂哥堂姐手里的玩具熊。
被人遗弃的铁皮青蛙在她掌心烙出红印。
堂哥的生日宴摆了八桌,而她的生辰在黄历上只是薄薄一张纸。
八月份的某一天。
伯伯家的小孩都在奶奶家吃饭。
饭桌上摆满菜和水果,江枳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她没有上桌的资格,只能在所有人吃完饭,一个人抱着重重的餐具跑到厨房洗碗。
“啪……”
因为没有拿稳,她摔碎一只碗。
那一刹那,她只希望摔的不是碗,而是江枳。
“你个赔钱货!”奶奶闻声,怒气冲冲的赶到厨房。
那时候的江枳听到奶奶的声音,只觉得天塌了,没有再比这更恐惧的事。
她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对奶奶的恐惧。
很快,奶奶愤怒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奶奶随手从院子里拿了一根烧火的柴火棍,二话不说打在她后背上。
是火辣辣的疼。
她的玩伴都说犯错了会打屁股,她就不会被打屁股。
是扇巴掌扇到耳鸣;是踹肚子,奶奶的个子不高,可小小的她每次都会被踹出去很远;是一棍子打在后背上,一瞬间的疼痛就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因为摔碎一只碗,奶奶拖着她到院子里,不顾她的哭喊与求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她的腿打骨折。
她躺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当爸爸妈妈质问时,她也只能苍白着脸,忍着痛说:“我自己淘气摔倒的,不是奶奶……”
脸上的巴掌印很清晰,几天才消下去。
奶奶粗糙的手掌像一只魔鬼,抚摸上她红肿的脸,江枳下意识的躲避。
奶奶对妈妈说:“死丫头片子命硬,熬过去就行了。”
奶奶当时的话和窗外的蝉鸣声一样刺进耳膜,连妈妈熬的草药都比这句话温热。
后来,妈妈辞去了工作,一心在家照顾江枳和弟弟。
爸爸昼夜不分的工作好多年,攒到一些钱,妈妈偷偷典当了陪嫁的玉镯,才在春江市买到一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带一个小院子。
房子很破很旧,爸爸妈妈带着她和弟弟搬了出去。
于是在十三岁那年,江枳终于逃离了奶奶的魔爪。
也是从十三岁那年,她的身上的淤青才开始渐渐消失。
淤青只有在见到奶奶时才会出现……
有人问童年是什么?
他们说,是玩具熊和它的新衣服,有人说是山坡后的小水洼里欢蹦的孩子,有人说是院子里枣树下的秋千,也有人说那是最美好的回忆。
而每当别人问起这个问题,江枳都会很沉默。
但若是真的回答,她会说:童年是疼痛,是噩梦,是胳膊上的指甲印。
或许……不止这些。
还有他们家院子里的桂花树和一院子的洋桔梗,那是因为江枳随口说的一声好看,爸爸亲手种了一院子的洋桔梗。
她最喜欢夜里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和柔和的月光看那一院子的洋桔梗,清香的桂花香萦绕在鼻尖。
若是真正说起童年,大概是十三岁从奶奶家搬走那年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