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庭摸了摸鼻子:“自出了京城,在驿站收到胡姑娘的信,便看得出王爷心事重重。”
云齐哈哈一笑,似并不以为然,然而手却握成了拳头。
“胡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啊,也许是知道了巫门那里或许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未必。王爷只需等待时机,相信必然会有收获。”
云齐淡淡道:“本王并不着急。”
心里却想着,她自小都是站在弱者那一边,见不得旁人受苦,她一定是看着崔宁窝窝囊囊的,武功又差,独自去到巫门,怕他有事,便同他一道。
恍惚间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将胡霜和灼灼混为一谈了。不知为何,在心底,他总觉得她们仿佛是一个人。老天爷是不是可怜他,要将他最心爱的还给自己?这样想来,他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不愿让单明庭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便双手掩面,做出似乎疲惫极了的样子,慢慢地靠在身后的靠垫里。
单明庭静静看着他,默默不语。
车中一时安静极了,只有车轮的轱辘声。
突然,一声低沉的呜咽传来,不似人声,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野兽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像是从遥远的山中传来,又像是从地底下渗出,让人脊背发凉。车子也停了下来,赶车人颤抖着用不太纯熟的大昱话道:“二位公子,不能再往前走了,红叶山庄也要到了。二位请下车吧!”单明庭掀开车帘,便看到不远处一片仿若无边无际的泥沼,泥沼中悬着一条长长的吊桥,因着阴雨天气,又是傍晚,根本看不清哪里有一处山庄,只看到黑沉沉一座巨大的山的轮廓,像是一只蛰伏的猛兽虎视眈眈立于沼泽之后。
“这些声音从哪里来?”单明庭面色有些发白。
“许是这永夜山上,许是这红叶山庄里,还可能是这沼泽地里,这里常有动物陷在这泥潭中,只要一沾上,便再也起不来了。”
那人似有些不耐烦道:“穿过这吊桥便是红叶山庄了,听说每到酉时这吊桥便会升起,外人再也进去不得,二位公子还是赶紧吧!”“
单明庭和云齐互看一眼,道:“这位大哥,可是对这山庄有些了解?”
“不是很清楚,听说这山庄主人有万贯家财,家中全是机关猛兽,神秘得很。二位也多保重。”赶车人似一瞬都不愿意再多待,话未说完,便驾着车转头一溜烟走掉了。
独留那此起彼伏的呜咽咆哮声,许久才安静了下来。
云齐望着单明庭道:“驸马爷从前和这位太子爷是否有交情?”
单明庭道:“小时候都住在梦阳夏宫,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只记得若霖太子脾气好,从不苛责下人,其他的便不太清楚,但若霖太子几年前也曾去过大昱,王爷是否见过太子?”
“也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只是……”
“只是什么?”
“并无深交,对他也不甚了解。”
单明庭一笑:“酉时将至,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
二人便一同上了吊桥,吊桥由木绳所制,走上去微微摇晃,云齐冷不丁看到泥沼中有什么在发光,细看却是一只鹿子的眼睛,这只鹿子不知什么时候陷入这泥淖之中,只剩下半边面庞还没没入泥中,那眼睛已经泛出血色,仿佛在诉说着自身的绝望,他凝神看了半晌,这才转过面孔。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二人才到得山庄门口,只见这山庄的地形颇为巧妙,正依傍着身后大山的一处山脚凸出来的天然地形,在此地形上所建,山庄四周的墙上都插满了铁棘刺,正中两扇黑铁大门,顶上一块黑匾,匾上有凹进去的一片红叶。
二人正要开门,那门却自己开了,一个一身白布麻衣的仆从正无精打采地开门,看到二人惊得一跳。
此时酉正时分,云齐二人料到此人当是来撤吊桥的,报了自家身份。
单明庭笑着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你们庄主的故交,今日特来拜见。”
那仆从半信半疑望着他俩,手指比画了几下,咿咿呀呀,竟是个不会说话的。
云齐看他一身缟素,身后半开的门里也露出来正挂着的白幡:“请问,贵庄正在做丧事?”
那人急惶惶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二人碰了一鼻子灰,单明庭望着面前厚重的铁门,苦笑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云齐却心事重重,看这里面分明是做丧事的样子,该不会这单若霖已被那刺客杀了吧!若单若霖果真死了,这次怕是要白跑一趟。
正郁闷间,门又开了,这次开门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瘦子,亦是一身丧服,不光会说话,嗓门还十分亮堂:“二位,不好意思,庄子里出了事情,所以难免招呼不周……”一边说着,眼睛渐渐盯在单明庭的脸上不能挪开:“明庭少爷?”
单明庭有些恍惚:“你是?”
“我是单乔啊!王爷的管家。”
“管家?”单明庭似乎在努力回忆,“我只记得从前太子身边有个护卫好像叫单乔。”
“哎呀,年纪大了,也就做不了护卫了,这些年来物是人非,改做管家了。”那单乔倒像是个自来熟的人。
单明庭嘴里虚应着:“劳烦乔叔还记得在下。”
“怎么不记得,你不是去昱国找你生父了吗?这么多年了,找着了吗?”
单明庭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对着云齐道:“乔叔,这位是大昱毓王爷,王爷,这位是若霖太子的贴身侍卫,单乔,人称乔叔。”
“在下昱国邝云齐,在家行六。”云齐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单乔。
“六王爷,失敬失敬。只是,你们千里迢迢从大昱来,定是找我们老爷有要事吧,不巧的是,我们老爷……前几天已经遭遇不测了。”乔叔似忘了刚刚和单明庭说的话,面色瞬间变得凝重。
云齐面色一沉,单明庭却还嘻嘻哈哈:“乔叔,我们找他可是正经事。”似认定单乔在同他们装蒜。
单乔跺脚:“嗨,罢了,明庭少爷还是和小时候一般顽皮,我老儿糊你作甚,你自进来看看吧!”言毕开了门放他二人进去,又放了先前的哑仆人出去,这才领着他们向前厅去了。
一路往前走,天渐渐黑沉了,细雨也停了,没有白日那般热得粘腻,空气中夹着几丝凉风和一些古怪的腐臭气味,忽听得吼叫声仿佛就贴着耳边响起,众人才注意到道路两旁的黑暗树荫中遍布着巨大的笼子,正有比人还高的活物张着血盆大口,露着森森白牙,竞相对着这边撕咬,感觉铁笼和地面一齐震动起来。他二人终于知道先前的呜咽声从哪里传来的了。
“哈哈,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宠物,都是不远万里寻来的异兽,只要嗅到生人气味,难免有些激动,但只要在我们小姐面前都无比乖顺的。”
“小姐?”
“哈,二位可能不知道,老身所说的,是我们庄主的掌珠红叶小姐,她可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论美貌她称菖阳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论智慧,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女诸葛。”单乔说话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云齐: “所以这山庄便是以红叶小姐的名字命名的了?”
“正是。”
三人说着话,离前厅越来越近了,到处挂着白幡,那腐臭的气息更加浓烈,耳畔传来持续不断的细小声音,细听却是女人的哭声,前方一处灯火通明,正是前厅,此时却早已变作灵堂,七八个姬妾模样的美妇正跪地啜泣,说啜泣却也没有眼泪,最中央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正伏在一口棺材上大声哭泣,声音虽大,但也许是因为她有些胖的缘故,确实没有什么楚楚可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