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还要说话,胡霜却瞬间没有了踪影。
崔宁四处打量,只觉这一切仿佛如梦一场。这少女鬼魅异常,难怪旁人称她巫女。
差事没有办成,崔宁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去复命,想想复命时会见到未婚妻肖明琇,他特意换了身精致的衣裳,将上次为她买的礼物藏于怀中,骑了一匹白马奔驰了两个时辰,到了京郊的肖家庄。
这里离京城不远,依山傍水,自有一番桃源风味,肖家庄看上去同寻常大户农庄无异,三四进院子,白墙灰瓦,院内开着几块地,种着花草蔬果,外面一圈竹篱笆,爬满植物。谁都想不到大昱六皇子邝云齐会藏身于此。
然而崔宁还没进去,就听箫声传来,婉转动听,这箫声又岂是寻常人能吹奏得出?想来当是云齐心下郁闷,正借乐抒怀。
一个家丁走了出来,牵了马去喂,说道:“崔二爷来了,老爷出门还没回来,齐公子在后院,大小姐正在偏厅,需要通报一声吗?”
崔宁摆手,自顾自地进去了,他父亲同肖家庄庄主肖朝晖是多年至交,自四年前他及冠便与肖朝晖的侄女肖明琇定了亲事,本来今年便要成亲的,但家中变故太多,只能拖了下来。
崔宁走到偏厅门口,箫声已停,镂花窗里隐约可见肖明琇的身影,肤光胜雪,面容姣好,虽未化妆,却眉如点墨,唇若施朱,面色透着淡淡的红晕,着一身银红衣衫,更衬得艳光照人。她手中执着绣花绷子,正盯着虚空发呆。若不是正发呆,以她的武功修为,恐怕早就知道崔宁来了。
一旁的丫鬟鹊儿道:“小姐,这齐公子的箫声真美啊,不比崔二爷的笛子差。”
窗下的崔宁驻足屏息,却听到肖明琇一声冷笑道:“少提那个窝囊废,他哪里能和齐公子相提并论?若不是伯父一再坚持,我怎么也不会……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看看齐公子晚饭要吃什么,早些让厨房预备。”
“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别提多欢喜二爷了,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二爷模样体面,性子软和,家世又好,对小姐百依百顺,老爷都说了,这种女婿打了灯笼都难找。”
肖明琇嗤笑,似是十分不屑,不再理论。
这一番话如兜头一盆冰水将崔宁淋了个透,他只觉得胸前那支宝石花簪十分硌人,偏厅也不想进了,便直接去了云齐那里。
远远看到云齐正脱了外衫,将玉萧放置一旁山石上,同两个蒙古异士练拳。他身形高大健壮,偏偏面容俊美斯文,一双黝黑的眼珠如两汪深潭,是大昱闻名于世的美男子。
那蒙古异士看上去如两座铁塔一般,但对起来分明不是云齐对手,云齐内力浑厚,身手敏捷,在他的衬托下,那两个蒙古大汉像是空有几百斤蛮力的废物,抛接之间就摔在了山石上。
“多谢齐公子手下留情。”两人顾不得嘴边的血迹,连忙爬起来拱手。
“刚刚齐某不知轻重,下手重了,二位请不要介意,这是二百两银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二位高手远道而来,先下去休息几日。”云齐一招手,侍从便捧出一匣银子。
那二人眼睛立马亮了,忙不迭地道谢,跟着侍从下去了。
云齐回头就看到了一旁的崔宁,招呼道:“你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穿衣。
他行为举止向来从容不迫,透着雅致,神态间又自带威严。
崔宁将自己的见闻说了,云齐竟有几分惊诧道:“看来这女子果然不是寻常人,有智谋,懂机栝,会使毒,轻功也不差,只是……”
“只是,她这性情不像是荣华富贵可以收买的,可是?”
云齐一笑:“你总是这般不谙世事,才见了一面,如何就能了解她的性情?我担心的是她来路不明,透着诡异,怕不是背后有人在操控……你先多派些人手查探着,我估计我们应该还会再见……若有此一日,我便亲自会会那女子,探探她的底细。”
二人说完公事,云齐又道:“你这几日出门可还安全,有人跟踪你吗?”
崔宁道:“不曾发现有人跟踪。公子爷在这里可还安全?可有人上门找麻烦?”
云齐摇头:“岳贵妃母子还不曾有这通天的手眼。说起来还是要感谢舅舅帮我找的好地方,谁也想不到我会躲在这里。”他说这话时,神情中依然是轻描淡写,仿佛自己前一月被革职、被暗杀、死里逃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封尚书那边怎么样,身为公子爷的未来岳父……”
“不要提这件事了,我适才听舅舅说,姓封的已经派人同我母妃说了退亲的事情,我现在真的是众叛亲离。”云齐说到此处,竟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分外苦涩。
“公子爷肯定会逢凶化吉的,如今岳贵妃母子骄横跋扈,皇上只是一时被蒙蔽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公子爷是被他们构陷了。”
云齐叹息道:“这些都不重要,只可惜我这些年在朝中苦苦积累的人脉,都被他们此番一网打尽。我身为皇子,在父皇眼中错得再离谱,不过是革职,废为庶人,而我的那些……算了,这次舅舅也被我连累得降了职,还好你哥哥这时候病了,你也向来不参与朝事,才躲过一劫。不过你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未尝不能走走父皇这条线。”
“皇上?可是皇上向来深居简出,娘娘都没有机会见到他,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真笨!”娇俏的声音传来,崔宁侧头一看,却是肖明琇。站在阳光下的她,美得发光。
她微笑着对着云齐低了低身子行了个礼。
云齐笑说免礼:“肖姑娘听到我们的对话了,让姑娘见笑了。”
肖明琇一笑:“齐公子哪里话,公子智谋过人,明琇又岂敢取笑公子?我是笑某些人笨得像木头。”
崔宁有些赧然,他向来是这样被她戏耍惯了的,可是当着云齐的面,加上之前在窗下听到的话,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明琇,放肆!崔公子是你未来夫婿,你岂能如此说话?快些道歉。”斜刺里走来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外间回来,呵斥了肖明琇一声。这人正是肖明琇的伯父肖朝晖,他又对着云齐和崔宁道,“她从小被我惯坏了,让二位见笑了。”
肖明琇鼓着腮帮子不愿道歉,气氛瞬间尴尬,云齐打圆场道:“肖姑娘想来是和崔宁戏耍惯了,只是齐某人很好奇肖姑娘对此事的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肖明琇一笑,灿若春阳,说道:“明琇只是猜测齐公子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云齐鼓励地点点头,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肖明琇道:“明琇没有猜错的话,齐公子这一次是要去碧落山走走,可是?”
云齐轻笑:“正是。”
“圣上痴迷修仙炼丹,都说皇上最为信任的道长便是碧落山的天诚道长,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让皇上给齐公子一个面禀的机会,事情的转机也许就来了,齐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云齐宠溺一笑:“肖姑娘说得很对。”肖明琇目视着他,眼睛里发出光来。
云齐却瞬时转过脸来,对崔宁道:“所以,这两日我想准备一下,把京城的事情收个尾,然后去一趟碧落山,你也和我一起去。”
“那道士常年驻京,若是去了……扑了空怎么办?”
“不,我这里有探子的线报,天诚道长已经启程回碧落山了,而且……最近京城实不太平,出去避一避也是好的。”
肖朝晖叹口气,说道:“公子在这里,肖某人勉强能保得您的安全,碧落山离这里有十日的行程,若是在路途之上遇到危险,老夫如何向崔兄和贵妃娘娘交代?”
肖明琇一笑:“这还不容易,带上我就是了。”她兴高采烈地望向云齐。看着她满眼热烈,崔宁再一次被刺痛了,他忍不住低下头。直到听到肖朝晖的呼唤,才发现大家正注目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