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逍遥王一行车马离开寒渊关南下之时,千里之外的玉州府,一场更阴险的风暴已在运河之上酝酿。
天色昏沉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浑浊的运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翻滚着令人不安的泡沫。码头上,几艘货船懒散地停靠着,船工们吆喝着装卸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鱼腥味和劣质桐油的气息。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静静泊在稍远的角落。船篷低矮,船身老旧,混在一堆运粮运炭的船只里毫不起眼。船舱内光线昏暗,苏月禾一身半旧的靛蓝粗布衣裙,头上包着同色的布巾,脸上还刻意抹了些锅灰,遮掩住原本清丽的容颜。
她对面坐着一个同样穿着短褂、满脸风霜的黝黑汉子,正是义庄老刘头介绍的、当年曾为回春堂张老先生运送过药材的老船工——孙老七。
孙老七显得有些紧张,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膝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船篷缝隙外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夫人,不是老汉不肯说,是……是那些人,真的惹不起啊!张老先生就是前车之鉴……”
苏月禾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将一小锭沉甸甸的银子轻轻推到他面前,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孙老伯,我明白您的顾虑。这银子,不是买您开口,是给您一家老小买条后路。
张老先生冤死,那三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济世堂用霉烂药材害人,又栽赃打伤我弟弟,如今更是只手遮天!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害人?看着玉州府变成他们赵家的私堂?”
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孙老七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挣扎之色更浓。他看看银子,又看看苏月禾那双清澈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耿直倔强的张济世。他猛地一咬牙,抓起银子揣进怀里,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好!夫人如此周到!老汉……老汉拼了!我说!”
他凑近苏月禾,用几乎耳语的声音急促道:“那批害死人的‘清瘟败毒散’,用的药材根本不是济世堂库房里登记在册的上等货!是赵德海那黑心肝的,让人从南边一个小药铺低价收来的陈年霉货!为了以次充好,还特意用硫磺熏过掩盖霉味!这事儿……这事儿是济世堂二掌柜赵贵亲口跟我吹嘘的,他当时喝多了……说漏了嘴!还说……还说张老先生多管闲事,自己找死!他暴毙前……有人看见赵贵的心腹在他家附近转悠过!”
硫磺熏霉药!赵贵的心腹出现在张老先生家附近!
苏月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这不仅仅是贪婪,这是蓄意谋杀!是灭口!
“孙老伯,您可敢……”苏月禾刚想追问细节,话未说完——
“嗖!嗖嗖!”
数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撕裂了码头上嘈杂的背景音!
“噗嗤!” “啊——!”
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孙老七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一支漆黑的弩箭穿透了薄薄的船篷,精准地钉入了他的心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短褂!
“孙老伯!!” 苏月禾脑中警铃炸响,反应快到了极致!她猛地向后一仰,几乎是贴着船板滑倒!
“笃笃笃!” 几支弩箭擦着她的发髻钉入她刚才坐的位置,深深没入船板!冰冷的箭头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光泽!
“杀人啦!”
“快跑啊!”
码头瞬间大乱!船工们惊恐地尖叫着,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四散奔逃!货物被撞翻,人挤人,场面一片混乱!
乌篷船被密集的箭雨射得如同刺猬!船篷千疮百孔!苏月禾躲在船舱最角落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看到孙老七圆睁着惊恐绝望的眼睛,身体还在微微抽搐,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完了!人证死了!
是谁?!济世堂的人?还是章太守派来的爪牙?他们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苏月禾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死在这里!木头还等着她,爹爹还等着她,这血海深仇还没报!
她目光急速扫过船舱,寻找出路。唯一的舱门正对着码头,此刻冲出去就是活靶子!船尾!船尾有个小小的货仓口!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船底猛然炸开!仿佛地龙翻身!整艘乌篷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掀起、撕裂!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木屑、铁钉、破碎的船板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脆弱的船体撕成两半!
苏月禾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黑,腥甜的血气直冲喉头!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
冰冷、浑浊、带着浓烈血腥和火药味的运河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