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童音划破喧嚣，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亲眼看见！

烛龙眸冰冷的视野仿佛被强加了血色的滤镜，将那噩梦般的场景无限拉近、放大。

那个总是用粗糙大手把他扛在肩头，教他辨认星斗的魁梧身影，被一个狞笑的蛮兵从背后一刀劈开了脊背！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瞬间染红了阿爹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阿爹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手中那柄用来劈柴的锈斧无力地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倒下时，眼睛还死死瞪着陆沉藏身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沫不断涌出……

“娘！”陆沉目眦欲裂，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不属于年龄的力量，就要冲出去。

一只冰冷、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将他推回黑暗的缝隙深处！是娘亲！她不知何时扑了过来，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沉儿……别……别出来……”娘亲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下一刻！

一只穿着厚重皮靴、沾满泥泞和暗红血迹的大脚，带着残忍的、碾碎一切的力量，狠狠踹在娘亲的后背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仿佛就在陆沉的耳边炸响！透过娘亲身体的缝隙，他清晰地看到那只脚的主人——一个脸上满是着狰狞血渍，咧着满口黄牙的蛮族骑兵，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兴奋！

娘亲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巨力踹得向前扑倒，狠狠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半睁着，空洞地望着陆沉藏身的方向，嘴角溢出的鲜血，红得刺目惊心！

缝隙外，蛮兵狂笑着，弯腰，抓住娘亲散乱的头发，像拖拽一件破烂的货物，将她那软绵绵的身体粗暴地拖向火光更盛、惨嚎更烈的地方……

小小的陆沉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牙齿深深嵌入皮肉，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口腔，却压不住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灭顶的恐惧！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听着外面阿姐绝望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听着邻居王伯愤怒的咒骂变成痛苦的闷哼，听着整个村子在火焰和屠刀下发出的垂死呻吟……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那个冰冷的缝隙里疯狂滋生、沸腾！烧灼着他幼小的心脏，烙印进他的骨髓！他死死盯着缝隙外晃动的蛮兵皮靴，盯着那跳跃的、吞噬家园的火焰，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抠进掌心，流出的血混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陆沉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捂住右眼——那只冰冷的烛龙眸！幽蓝的光芒在他指缝间剧烈地闪烁、跳动！

记忆的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阿爹喷涌的鲜血，娘亲被拖走时空洞的眼神，阿姐戛然而止的哭喊，还有那蛮兵脸上狰狞的油彩和黄牙……与烛龙眸冰冷清晰的视野重叠、交织、撕扯！右眼眶深处的剧痛，仿佛不再是金属摩擦血肉的物理痛楚，而是被这血色记忆点燃的、焚魂蚀骨的业火！

“砰！砰！砰！”

他再也无法控制，如同疯魔，双拳雨点般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石墩上！坚硬的石屑混合着新鲜的血液四处飞溅！指骨碎裂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神经，却奇异地、短暂地压过了记忆带来的灵魂撕裂感！

“不够！还不够！”陆沉嘶吼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独眼和幽蓝闪烁的烛龙眸死死盯住北方无尽的黑暗虚空，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时空壁垒，直视当年那个施暴的蛮兵，直视所有践踏他家园的仇寇！

“杀！我要杀光他们！”他低吼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渴求与偏执，“足以踏平北狄山缺的力量！足以碾碎所有蛮族的力量！足以让这人间……再无我陆家村惨剧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心头抠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刻骨的怨毒。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大口喘息。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冻土上。烛龙眸幽蓝的光芒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扭曲而痛苦的脸庞，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立过誓此身为复仇而活 这些年他颠沛流离，忍辱负重一路踩着尸血爬到了如今镇北将军的位置，带着满腔的仇恨而来，没有荡平北狄蛮人的铁骑，踏破他们的山河绝不肯退。有了烛龙眸，他便可以继续战斗，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