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陈凡!”
杂事处外头,负责分派新杂役的刘执事嗓门洪亮,吼得人耳朵嗡嗡响,总算是把最后一批歪瓜裂枣给安排明白了。
底下站着的十几个少年,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既有忐忑,又藏着点儿鸡贼的憧憬。
能混进这大陆顶尖的青云宗,哪怕是从最低等的杂役干起,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谁心里没揣着点儿小心思?万一哪天踩了狗屎运,被哪个瞎了眼的长老看中,岂不是一步登天,从此吃香喝辣?
“陈凡,你,去镇魂台,接替老吴头的班。”刘执事眼皮都没抬,指了指人群里一个看起来最普通的少年,语气跟打发要饭的似的。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骂娘。
镇魂台?
那他娘的不是宗门里最偏僻、几十年都没人愿意去的破地方吗?据说只有个快老死的糟老头子守着个破锣?
老子好不容易从地球卷到这修仙世界,顶着个杂役的名头,就是为了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敲锣玩儿?陈凡嘴角抽了抽,心里把这刘执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本来还琢磨着,凭自己两世为人的机灵劲儿,怎么也得钻营到油水足、能偷偷学点真东西的堂口去。杂役弟子的鄙视链很清晰:最好的自然是能去内门主峰伺候那些真传、长老;其次是分到各司堂口,比如丹房、器阁,多少能沾点光;最操蛋的就是被踢到镇魂台这种犄角旮旯,纯粹是养老等死,或者说,是被发配!
“妈的,果然没塞点‘孝敬’,这孙子就往死里坑人!”陈凡暗骂一句,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能憋屈地应了声:“是,执事大人。”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凡捏着鼻子,上前从刘执事手里接过一块刻着“镇魂”二字的铁木腰牌,入手冰凉。
打听了半天,陈凡才七拐八绕地摸到了宗门最西北角的山崖下。
远远望去,那镇魂台孤零零地杵在一块突出悬崖的巨石上,只有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石台,上面架着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锣,旁边搭了个小破木屋,看着就寒碜。
他刚走到半山腰,就听到“咚——”一声悠扬沉闷的锣响,仿佛能穿透人的骨头,震得他心神莫名一清。
爬上石台,一个头发花白、背都快驼到地上的老头儿,正靠在木屋门口的破椅子上打瞌睡,口水都快流到胡子上了。估计这就是刘执事说的“老吴头”,吴伯了。
“咳,新来的?”吴伯听到动静,艰难地睁开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扫了陈凡几眼,眼神里没啥波澜。
“小子陈凡,见过吴伯。”陈凡赶紧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人在矮檐下,不能太嚣张。
“嗯。”吴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指了指那面比陈凡人都高的青铜大锣,还有旁边一个造型古朴、正往下滴水的铜壶(滴漏),“以后,敲锣的活儿,就归你了。”
“规矩,简单。”吴伯伸出枯瘦的手指头,点了点滴漏,“盯着这玩意儿,看好天时,该敲就敲,别瞎敲。”
“听好了,卯时三响,定魂醒神,叫醒外门那帮小崽子;午时三响,聚阳镇邪,压制山门煞气;酉时三响,安魂息魄,提醒弟子收功。”
“记清楚了!”吴伯突然加重了语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时辰不能错,次数不能错,连敲的力道、间隔都不能错!早了晚了,轻了重了,出了任何岔子,轻则扒你一层皮,重则直接打死喂狗,懂?”
陈凡心里一凛,连忙点头:“小子明白!”
接下来的两天,陈凡就跟着吴伯学怎么看滴漏,怎么辨认天象,怎么用那根死沉死沉的巨大木槌敲响镇魂锣。
这活儿确实枯燥得能让人长毛,但……好像也没那么累?大部分时间就是干坐着。
闲下来的时候,陈凡也偷偷盘腿坐在石台上,学着前世小说里看来的样子,尝试感应天地灵气,结果……屁都没感觉到一个!连个“气感”的毛都没有。
“吴伯,”陈凡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咱们这些杂役,真的一点修炼的机会都没有吗?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不行?”
吴伯瞥了他一眼,嘿嘿干笑了两声,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小子,想啥美事呢?咱们是啥?杂役!就是干杂活的命!宗门收留咱们,给口饭吃,那是祖上积德了。咱们这灵根资质,比路边的野草强不了多少,拿头去修炼?”
他吐了口唾沫星子,继续道:“你瞅瞅那些内门、外门的正式弟子,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人家修炼,有长老指点,有功法秘籍随便挑,还有丹药灵石当饭吃!咱们呢?有口饭就不错啦!安心敲你的锣,别做白日梦了,知足常乐,懂不懂?”
老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哼,这破地方,又苦又闷,屁的好处没有,以前来的那些个愣头青,没一个待过三个月的。也不知道这小子能熬几天……”
第三天凌晨,天色还是墨黑一片,连星星都透着寒气。
陈凡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吴伯一脚踹醒。
“起来!快起来!卯时快到了!”吴伯的声音带着一丝少有的急促,“今天,卯时定魂锣的第一响,你来!”
陈凡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我来?”
“废话!老头子我敲了六十四年,手都快敲断了!赶紧的!”吴伯瞪了他一眼,表情却异常严肃,“小子,听好了,这是你第一次正式敲锣,绝对不能出错!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关系到整个外门弟子的晨修,要是误了时辰,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他走到巨大的镇魂锣前,先是仔仔细细地核对了滴漏上的水位刻度,又抬头望了望东边天际那一抹微弱的鱼肚白,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说不紧张是假的。这锣声意义非凡,据说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维系着青云宗的气运。要是被他敲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握紧了那根比他胳膊还粗的钟槌,学着吴伯教的样子,调整呼吸,双腿微微分开,眼神死死地锁定着滴漏上代表“卯时初刻”的那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