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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突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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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景珩的声音像片投进深潭的冰,乔瑾转身时,裙摆扫起几片梧桐叶。

她福身时,看见他腰间坠着的琉璃坠子——正是她去年冬至送的,用碎琉璃磨成的蝴蝶形状。

“今夜的光影戏”君景珩抬手拨弄廊下灯笼,烛光在他眉间朱砂痣上晃了晃,“倒让朕想起御花园的太湖石。你说,若是有人躲在树影里酿花露,是不是该罚她一辈子只能对着琉璃光?”

乔瑾指尖猛地掐进掌心,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陛下说笑了。”她故意将“笑”字咬得极轻,“臣妾只当陛下更喜欢会撒金粉的嫦娥。”

君景珩瞳孔微缩,灯笼穗子突然断了一根,啪嗒落在乔瑾脚边。

她望着那截猩红穗子,想起沈砚青衫上的暗纹,忽然觉得这宫里的红都带着血腥味——不论是朱砂痣、琉璃坠,还是皇后护甲上的宝石。

“回去吧。”君景珩转身时,明黄衣袖扫过廊柱,震落几片积灰的蛛网,“夜深露重,莫要学萤火虫乱撞。”

乔瑾的手心里全是汗,直到离开了君景珩的视线,才敢松开手指。

乔瑾踩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回到君心殿时,绣鞋尖已沾了露水。

她仰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却听见廊下候着的宫女忙迎上来:“小主可算回来了!奴婢早温了玫瑰露,您快些洗漱歇息吧。”

“嗯。”乔瑾任她扶着跨过门槛,目光扫过案上燃了一半的香篆,忽然觉得那烟缕盘旋的模样,像极了皇帝今夜看她的眼神。

身后绿萝替她解下鬓边珠串时,她忽然按住对方手腕:“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绿萝手顿了顿,将夜光珠放进琉璃盒:“回小主,除了珍婕妤差人送了盒糖蒸酥酪,再没旁人。”

她话音未落,乔瑾已看见妆奁角露出的彩纸边缘——是她今早藏起的蝴蝶,却被挪了位置。

铜盆里的水泛着玫瑰香气,乔瑾将脸埋进温热的毛巾,忽然听见绿萝小声道:“小主的眼底青黑得厉害,可是方才在殿上受了累?”

毛巾吸走面上的胭脂,她望着镜中苍白的脸,想起皇帝说“一辈子只能对着琉璃光”时的语气,轻声道:“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月亮,不打紧。”

鎏金香炉飘来沉水香,乔瑾抹着杏仁膏的指尖忽然停住。

她盯着镜中自己发间未落的桂花,想起沈砚案头的青玉镇纸,又想起皇帝腰间的琉璃坠子,忽觉这张脸太过苍白,像被花露泡久了的纸,一戳就破。

“去把门落了吧。”她起身时,广袖扫过妆奁,那只彩纸蝴蝶轻轻晃了晃,露出底下半片残诗。

绿萝捧着铜盆退出去,关门声像片羽毛落在心尖。

床帐垂下时,檐角风铃忽然叮咚作响。乔瑾望着帐顶绣的并蒂莲,想起皇后攥紧袖口的模样,又想起皇帝最后说的《关雎》《蒹葭》。

“小主,可要留盏灯?”绿萝在门外轻声问。

乔瑾盯着案上琉璃盏里的残烛,那点磷粉还在微微发亮,像她藏在心底的念头,灭不了,也藏不住。

“不用。”她裹紧被子,听见自己的声音闷在锦被里,“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用不着。”

夜风掀起窗纱一角,月光爬上床沿。

乔瑾闭着眼,却看见沈砚青衫上的麒麟暗纹,又看见皇帝眉间的朱砂痣。

这两个影子在她眼前交叠,忽然化作琉璃盏里的碎光,晃晃荡荡,竟比白日里的光影戏还要热闹。

乔瑾正蜷在锦被里半梦半醒,忽闻窗外传来绿萝急促的嗓音:“娘娘!娘娘!皇上皇上往咱们院子来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绣鞋还未套上,便听见廊下环佩叮咚。

琉璃盏里的残烛被穿堂风扑得明灭不定,映得妆奁上的彩纸蝴蝶忽大忽小。

“快快点灯!”她拽过外衫往身上披,发丝乱蓬蓬扫过面颊,却在瞥见铜镜里的狼狈时,忽然顿住——为何要慌?不过是寻常的君前奏对罢了。

铜灯盏被“咔嗒”一声拧亮,暖黄的光漫开时,皇帝的明黄身影已跨过门槛。

乔瑾福身时,外衫带子还未系好,露出颈间一点白皙,像雪地里落了片桃花瓣。

“陛下怎的这时候”她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尾音却被皇帝指尖抬起下颌的动作掐断。

乔瑾浑身一僵。

那目光不是白日里的灼灼,倒像太液池底的冰,冷得能冻住游鱼。

君景珩抬手挥退宫女,指尖掠过案头的琉璃盏:“朕来瞧瞧,你的星星藏好了没有。”

他忽然拿起妆奁里的彩纸蝴蝶,对着烛火转动,“听说翰林院的沈修撰,字写得不错?”

乔瑾的心跳几乎要撞破喉咙。

她看见他指腹碾过蝴蝶翅膀,那里分明有她今早新添的银线——不是“瑾”字,而是刻意改的“蝶”字。原来他连这点心思都要拆穿。

“陛下日理万机,怎会在意臣妾的小玩意儿。”她上前半步,袖中残诗的边角硌着掌心,“倒是这蝴蝶原是照着陛下书房的画儿折的。”

君景珩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乔瑾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影子,像被锁在琉璃盏里的萤火虫,明明有翅膀,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原来注意过。”他的声音忽然低了,指尖抚过蝴蝶翅膀,“居然还将这展示了出来。”

暖阁里的香篆突然飘来甜腻气息,乔瑾想起沈砚诗里的“嫦娥鬓上霜”,忽然福身:“陛下若是累了,臣妾让人备些醒酒汤”

“不必了。”君景珩将蝴蝶放回妆奁,转身时,月光将他的影子叠在她身上,“明日早朝,朕要听沈修撰讲《诗经》。你说,该让他讲《关雎》,还是《蒹葭》?”

门轴吱呀作响,乔瑾望着他消失在月夜里的背影,忽然跌坐在榻上。

妆奁里的蝴蝶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半片残诗。

她伸手按住,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是君景珩方才放进去的碎琉璃,棱角锋利,像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乔瑾吹灭烛火,任由月光漫上妆奁。

琉璃盏里的磷粉还在发亮,映着彩纸蝴蝶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极了君景珩眉间那颗朱砂痣——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暖不了人心。

“去把灯灭了吧。”乔瑾摸着袖口的残诗,忽然笑了一声,“原来《关雎》里的‘参差荇菜’,是这个意思。”

她吹灭铜灯,任由琉璃盏的碎光漫上来,映着墙上那只振翅的纸凤凰——此刻它的影子正慢慢变淡,像极了皇帝转身时,眉间朱砂痣上的那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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