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本还垂头丧气,此时猛然抬起头,和李世民对望
他似乎一点没有畏惧,望着李世民,淡淡的道:“父皇,你说你最怕背叛,可这个结果,是儿臣想要的么?”
“儿臣也想做个好儿子,好太子
可父皇你呢,魏王李泰的恩赐越来越丰厚,朝堂上所有人都在盯着
你真觉得你做的公允么,儿臣何故到了今天的地步,父皇你还用问我么?”
“我是想做个好太子,可怎么做如果儿臣不起事,魏王的势力越来越大,父皇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会平缓的让儿臣继承太子位么,别说你不信,现在大殿上那群 老臣都不可能信任!”
“当初你对于魏王泰的恩赐越来越丰厚,田地,弘文馆,其规格已经凌驾于太子之上,魏征劝过你,房玄龄劝过你,可结果呢你听了么,并没有!”
“儿臣走到这一步,是被你逼的,是被天下人逼的啊!”
李承乾说罢,再次默然不语
李世民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他闻言如遭雷殛,怔怔看着哭诉承乾,一时间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头晕目眩,几欲栽倒
李承乾泣道:“父皇既如此他,贞观元年便当册封他为皇太子,儿臣也能留得一条活命,一生做个逍遥王爷,何苦册立了我?”
“儿臣当了十几年的太子,一朝被废,焉有活命,父皇心存一念,可曾为儿臣的性命考虑?”
李世民流着泪怒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谋反啊!这些话你若早与朕言明,朕岂能不知利害,今夜你做下如此大逆之事,天亮之后便会举世皆知,朕纵是皇帝,也断然压不下这等大事,你教朕如何恕你?”
李承乾凄然笑道:“儿臣举事那一刻起,便不存活命之念了,今夜这般死法,终归好过将来废黜后被新君害死父皇,儿臣无话可说,这些年辜负了父皇和天下厚望,儿臣只求一死,求父皇处置”
李世民老泪纵横,深深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入骨子里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转过身去,举袖拭了拭泪,语气却忽然便得冷冽如冰
“来人,传旨,着尚书省礼部拟《废皇太子诏》”
身后,李承乾释然惨笑,深深朝李世民跪伏
“儿臣谢父皇恩”
李世民脸颊痛苦地扭曲起来,这一刻心中之痛,尤胜当年玄武门内朝长兄射出的那一箭!
李世民是狠辣的,绝不会在这事上有任何容忍,没有就地杀了李承乾已经算他仁慈
李承乾笑了,笑的很开心
“父皇,你真以为魏王李泰就是你心中想的那样他给你看的,都是你想要看的,他没给你看的,那最阴险狠辣的一面,你永远想不到,哈哈哈……”
一夜秋雨,不知何时已停了
天边已蒙蒙亮,朦胧的曙光投射在长安城的街巷里,街巷内外,皆是残肢断臂,尸首遍地,无数府兵搬动着尸首,一刻不停地将这些曾经的袍泽搬上牛车,一辆辆牛车将尸首迅速运出城外
各坊的坊官指挥着手下的皂役,打水冲洗着街巷里的血迹,一队队叛军手脚被缚,被长绳串成一条线,垂头丧气地在府兵们的押送下,走向城外临时搭建的俘虏大营,而一夜激战中被毁坏的民居,百姓们也纷纷调和着泥浆,搬运着砖瓦,一寸一寸地修复一切都在修复之中,努力恢复到昨日以前的风貌
可是人心,却永远无法修复了
这是一场内耗的大战,各有伤亡,胜负已定
天刚亮,太极宫承天门的城头钟楼上,骤然敲响了节奏急促的钟声
仿佛约好的信号似的,长安城内所有的宦官人家忽然打开了大门,朝臣穿着各色朝服,衣冠周正地朝太极宫汇聚而去,一如每日的朝会一般,神态从容,步履沉稳
长安大街上,坊官和皂役们仍在奋力冲洗路面上的血迹,朝臣们的踏下的每一步,皆踩在雨与血混杂的青石砖上,留下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脚印,仿若一本苦难深重的青史
李承乾的闹剧,终究还是被划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