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之启唇:
“杀了我。
——你敢吗?”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红锡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赫然断开。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夺过他掌心的无鞘匕,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刀尖划破皮肉,萧安之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面上笑容依旧。
身后的一批打手躁动起来,萧安之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自己无碍。
感受到手中一片湿腻,红锡回过神,低头看去,下一刻,眼底划过一抹难以置信,他竟然亲手持刀伤了人。
看着自己满手刺眼的鲜红,红锡颤抖着松开了手,他一步步后退,眼神空洞,不住地摇头,嘴里低声重复着:
“我们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哎呀呀,真没想到,”萧安之额角青筋直跳,强忍心口疼痛,他嘴上仍不饶人,还在刺激他:“我们善良的观音圣人,居然动手伤人了啊?”
红锡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扭曲起来,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像被棉絮隔开了一般。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就是这样的结局!本该就是!”萧安之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深眸里一片骇人的猩红,一把拔出插在胸膛的匕首,大力抛开!
“你还不明白吗?红锡,哪有什么可以推心置腹的伙伴啊?你父亲的观念是对的,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是需要利益粘黏在一起的。”
“真心?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伤口一阵阵绞痛,斑驳的血慢慢向外扩散,染红了衣裳的颜色,一片暗红。萧安之忍不住大笑起来,颇有疯子的味了:“红楼主!痛不痛啊?那样才好,记住了,我也算任了你的老师一回,这第一课,就叫人心易变!”
红锡只觉得胸腔气血不住地翻涌,喉咙发紧,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
他手脚发软,扑通一声,脱力似地跪倒在地,自讽道:“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明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这十年来的所有苦我都受了,孤寂也好,骂声也罢,我都受了,但偏偏…是今天。”
他如今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赤诚相待过的人最明白刀刺哪里最痛。偏偏是今天,五月末尾,赌约的最后一天,他决定向父亲道歉的一天。
不是萧安之过于足智多谋,是他过于愚笨。
“好一个白首相知犹按剑。好一个假君子,真观音。原来…原来是这个含义,到最后倒是我作茧自缚…是我识人不清…害了自己不够,还害了红家。”
“若能回到那天与父亲的不欢而散,若我当时乖乖听父亲的话就好了,就不会造就如今这个地步了。”自己那日信誓旦旦说的此缘不悔,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极为可笑。
周身的一切似乎被拉长,梨花轻盈飞舞,是一场盛大的落雪。
“我会杀了你,”红锡空洞地盯着地面,喃喃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是吗?那我真的很期待,”萧安之缓缓走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颈,一寸寸收紧。
“可惜,没有那一天了。红楼主。”
萧安之一如既往地戏谑:
“我们,不说再见。”
红锡缓缓闭上眼。自知在劫难逃。
“父亲。此缘,我悔了——”
千钧一发之际,刘婆子终于杀出重围,可惜剑已折断,只一掌当头劈向萧安之!
“去死!”
萧安之眯了眯眼,松开手,迅速侧身躲过。
刘婆子自然没有再次发难,她的本意不是为了杀萧安之,而是救红锡。她拉起地上少年,提起内力,一跃而起。
这次,打手们再也按耐不住,准备追上去,再次被萧安之一声喝斥下去。
“追什么?七窍珠已然到手,先回去,给门主交差。”
壮汉心有不甘,却也知再耽误下去不好。“是…”
萧安之垂下眼,刺啦一声,撕开衣角的布料,敷衍地抹去胸膛上伤口的血迹。
想起红锡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他面上似笑非笑。
“红锡,人与人之间,相遇即为分离。但我们,不说再见。”
此为久别,愿,再无重逢。
梨花遍地,凄凉送别了二人这一段可笑萧索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