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后院,落日斜照。
天边残阳如血,余晖洒落在后院的青砖地面上,铺出一片温暖的金黄。
偶尔一缕风吹来,掀动垂挂在角落的老幡,也带起阵阵混杂着木屑与油墨的气味。
几堆码放整齐的木料被夕光染成淡金色,纸张在风中轻轻翻动,旁边的铁钉盒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往年打磨过的光泽。
斧头、锯子、锉刀静静地躺在铺开的麻布上,仿佛静待重用。
古德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小臂。他搬来一块上好的樟木,木料泛着淡淡樟香,纹理细密,年轮清晰。
他熟练地用墨线在木板上弹出纵横标记,手法老练,一气呵成。
接着他取出一柄小巧而精致的机关刻刀,刀锋如水银泻地般在木板上游走,眨眼之间,复杂的卡槽与齿轮接口便已雕刻完毕,棱角分明、浑然天成。
一旁的九叔看得眼都直了,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手艺……哪学的?雕花刻槽一气呵成,一丝不差,简直像鲁班再世。”
古德咧嘴一笑,将一枚铜齿轮卡入槽中,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齿轮严丝合缝、旋转灵活。
“九哥过奖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指着摊开的构造图解释道:“我这机关啊,叫‘连轮压印式铜模冥钞机关’,灵感借了旧时活字铸书机的法门,再加以改造。”
他拿起图纸的一角,展开其中一节:“这一处是踏轮,一处压模,一处烘干,还有一处落纸槽。”
“人只要踩动踏板,纸张就会自动进料、上墨、压字、吹干、落槽,连人手都不用,一晚就能印十几万张冥钞。”
九叔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么快?!”
古德点点头,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虽然是木制机关,但结构讲究。我在内里加了松紧回轮齿,又掺了几道楠木滑杆,一动即走,不卡纸,不脱墨,运行顺滑。”
这时秋生不知从哪冒出来,蹲在机关旁边,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厉害?师叔,你不会真的以前是木匠出身吧?”
“去去去!”文才白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你懂啥?这是机关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比洋人那些死齿轮机巧强多了!”
“嘿,你小子难得说句人话。”古德一边调试一边回头笑。
秋生指着机关上的一个凹槽,好奇地问:“师叔,这个地方干嘛用的?”
“这是放铜模的位置。”古德道,“到时候根据纸张规格更换模头,压出来的冥钞才不会走样。”
九叔在旁边听着,眯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赞许地点点头:“这机关若真运转顺利,不但应得上阴司嘱托,咱义庄也能添件利器,说不准来年还能帮其他城隍庙印冥品。”
“可不是嘛!”古德拧紧一个滚轴,“说不定到时候阴司给九哥你记一大笔阴德。”
九叔听了这话,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不一会儿,机关初成,古德让人从库房中取来事先刻好的铜模,小心翼翼地按入机关中心。
“好了,可以试机了。”
他擦了擦手上的墨点,又将一叠已经裁好的冥钞空纸塞入导纸口,接着把调好的墨水灌入墨槽。
“来,文才,踩吧。慢慢来,别太猛。”
文才兴奋地两眼放光,双手扶住边缘,“哐啷”一下用力一踩——
“咔——吱——咚——!”
机关内部齿轮应声转动,整台装置缓缓启动。只见纸张在导轨中匀速推进,压模精确地将“通用冥钞”的图案印上纸面,墨迹浓厚均匀,旋即送入风甩装置,三下之后,冥钞便已干爽地落入托盘。
“唰唰唰!”
两张冥钞飞出,落在接纸盘中,整齐如新、毫无晕染。
“哇啊啊啊!!”秋生扑上前,一把捡起那两张冥钞,如获至宝般喊道:“真成了!还能自己印字、自己甩干!这比咱们那旧印刷台快十倍吧?”
九叔也难得激动,走上前捡起一张冥钞,在夕阳下反复端详,只见墨色沉稳,边框精细,连冥界用的鬼篆都压得清清楚楚。
“这也太精美了!”他眼中闪着光,连连点头。
古德得意地抖了抖衣袖:“那当然。这可是机关术配合雕印术的结晶,还可以加装防伪标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