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野猪时,
老爷子把棉袄一脱,露出胳膊上几道狰狞的旧伤疤。
五六个壮汉刚把野猪按上条凳,这畜生突然又挣扎起来。只见老爷子眼一瞪,左手铁钳般扣住野猪下巴,右手刀光如电。
“噗嗤!”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野猪连声都没出,四蹄一蹬就没了动静,围观的半大小子们看得目瞪口呆,紧跟着轰然叫好。
猪血放净后,真正的活儿才刚开始。
生产队的老把式赵老蔫儿叼着旱烟袋走过来,他干这行三十年了,经常去各个大队杀猪,手上的老茧比鞋底都厚。
“树德哥,你歇着,这活交给额。”赵老蔫儿把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刮刀。
几个壮汉把肥猪抬到门板上,赵老蔫儿在猪后蹄上割开个小口,招呼他徒弟铁柱:“来,吹气!”
铁柱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气蛤蟆’,他鼓起腮帮子对着猪蹄切口‘呼哧呼哧’猛吹。
猪皮渐渐鼓胀起来,像个打满气的皮球。
王秀英赶紧用麻绳扎紧切口,几个孩子看得直拍手:“鼓了!鼓了!哈哈哈……”
这边刚忙活完,那边几个妇女已经提着滚烫的开水过来了。
赵老蔫儿试了试水温,抄起葫芦瓢往猪身上浇。
烫猪可是个精细活,他一边浇一边念叨:“水要烫得吱吱响,但不能起泡,这火候啊可得拿捏准了!”
褪毛的场面最热闹。
七八个汉子拿着刮刀围成一圈,赵老蔫儿打头阵,刮刀所过之处,黑毛纷纷脱落,露出粉白的猪皮。
小孩子们在边上捡猪鬃,这玩意儿供销社收,一把能换两块水果糖。
“老蔫儿叔,你这手艺绝了!”刘兆丰看着光溜溜的肥猪直竖大拇指。
赵老蔫儿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这算啥?六零年那会儿,额一天能给公社宰五头猪。”
说着抄起开膛刀,
从猪脖子到尾巴根‘唰’的一刀到底,内脏‘哗啦’滑进大木盆里。
王二妮带着妇女们立刻围上来分拣下水。
猪心要留着祭祖,大肠小肠得用碱面反复搓洗。
那边赵老蔫儿的徒弟铁柱已经开始卸肉,砍刀在骨节处‘咔嚓’作响,前槽、后鞧、肋排被整齐地码在案板上。最后连猪尾巴都不浪费,这玩意儿穿根红绳挂在门框上,说是能辟邪。
最费劲的是处理野猪。
这畜生皮厚,赵老蔫儿特意换了把加厚的刮刀。
“都让让!”他吆喝一声,让几个汉子轮流上阵,总算把野猪毛褪干净了。
“这野猪肉得用凉水泡一宿。”
赵老蔫儿嘱咐道,“去去土腥味,明儿炖酸菜最香。”
刘树德坐在磨盘上抽旱烟,看着赵老蔫儿忙活,突然对刘青山说:“老把式就是老把式,这手艺,够年轻人学半辈子的。”
刘青山笑着点头,他也在看杀猪。
他感觉这杀猪真是门技术活,一般人干不来。
“老话说的没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刘青山说。
刘树德也笑了起来,又道:“话没错,可这三百六十行里却是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活累人,有的活受苦,有的活要命啊……”
刘青山再次点头。
老爷子所言极是,好在他选择了一条比较清贵体面的路子。
到了中午,两头猪这才都拾掇利索了。
不过这时候大家也顾不得回家吃饭,反而来打谷场的人越来越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买猪肉。
这眼看要过年了,无论谁家都多多少少想弄点肉回去,过年不吃肉会行?
甚至就连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的,都会想办法换点猪下水、猪血,过年的时候打打牙祭。
算是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
关于这两头猪怎么卖,昨天刘家众人就已经商量过了……
就在本生产队卖,如果卖不完的话,就自家留着吃。
至于价格,
由于他们不要肉票,这价格就比供销社卖的要稍微贵一点,不过也贵的很有限,每斤贵1毛钱而已。
肥肉8毛5,瘦肉7毛5,野猪肉1块。
其余猪肝、猪蹄、大肠、猪血等等,也是都略比供销社的价格要贵一点点。
如果有人没钱想用东西换的话也行,就比如供销社的鸡蛋卖多少钱,咱就按多少钱,供销社的麦子卖多少钱,咱就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