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真的是你……” 萧茵茵的声音碎成颤抖的残片,伸手想要触碰他染血的脸庞,“这十年,我数着更漏等你,在城楼上望断了多少个晨昏……”
玄夜的虚影泛起柔和的光晕,抬手虚拢住她的脸庞,动作与当年如出一辙:“我的傻公主,怎么瘦成这样?”
熟悉的声音如重锤般砸在萧茵茵心口,眼前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银甲虽染血痕,眉眼却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你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萧茵茵颤抖着抬手,却只能穿过虚影,泪水夺眶而出,“可我已经老了……”
玄夜的虚影泛起柔和的光晕:“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掀起红盖头的那一日,凤冠霞帔,惊鸿一瞥。”
他的声音带着跨越生死的温柔,“这些年,辛苦你了。”
萧茵茵再也忍不住,呜咽声混着破碎的话语溢出:“我守着虎符,守着我们的承诺,可每一个夜晚…… 都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慕容浅望着相拥却无法触碰的两人,轻轻放下桃木剑,悄然退出房门。
临走前,她轻声提醒:“卯时鸡鸣,阴阳归位。”
两个人痴痴相望,似乎无人在意。
萧茵茵突然笑出声,泪珠却扑簌簌砸在衣襟上:“世人都说我萧茵茵荒唐,养面首、宴宾客……”
她抓住他虚幻的手腕,仿佛要将十年的委屈都揉进声音里,“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只是想在热闹里……寻一点你还在的错觉。”
玄夜沉默,目光扫过她鬓角新添的白发:“那日中了埋伏,万箭穿心时,我想着只要护住军旗,就能回家见你。”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后来我才明白,我回不来了,以后的路……你得一个人走。”
“为什么不来梦里见我?” 萧茵茵攥紧他的衣袖,布料在指间化作点点星光,“几百个夜晚,我求神拜佛,却连你的衣角都抓不住……”
“因为舍不得。” 玄夜的虚影渐渐透明,却仍固执地将她拢在怀中,“若在梦里见你,你便要困在回忆里了。我的茵茵,该像北疆的红柳般活着,经得住风沙,熬得过寒冬。”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发顶,“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一起踏遍山河,看尽长安花。”
萧茵茵将脸埋进他虚幻的胸膛,泪水浸透不存在的衣料:“可没有你……”
“不,我一直在。” 玄夜的声音混着晨钟传来,渐渐消散在曙光里,“阿夜会陪着你,虎符会护着你,这万里江山……都是我给你的承诺。”
卯时鸡鸣响起时,慕容浅在前厅望见朝霞染红窗棂。
卧房的门缓缓打开,萧茵茵抱着黑猫立在晨光中,素白裙角沾着露水,眼底却燃烧着重生的火焰。
黑猫阿夜蓝绿双色的瞳孔映着朝阳,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像是在诉说未尽的誓言。
当萧茵茵披着晨曦走到前厅时,慕容浅几乎认不出眼前人。
褪去了往日刺目的猩红,萧茵茵身着月白色广袖襦裙,发间仅斜插一支竹簪,眉眼间萦绕的不再是醉生梦死的艳丽,倒像是被晨露浸润过的玉兰花,温润又通透。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为萧茵茵月白色的裙裾镀上一层柔光。
她将青瓷茶盏推向慕容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昔日张扬艳丽的丹蔻已尽数褪去,露出素白得指尖。
“昨夜玄夜说,我该像北疆的红柳般活着。” 她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通透,“原来这十年来,我困在自己筑起的牢笼里,竟忘了他最爱的,是我肆意鲜活的模样。”
“公主能看开就好。”慕容浅淡淡微笑。
黑猫阿夜跃上案几,蓝绿双色的瞳孔映着主人的笑颜,轻轻将脑袋蹭进她掌心。
萧茵茵抚过它柔顺的皮毛,目光转向墙上玄夜的画像,眼中盛满眷恋与释怀:“他说山河万里皆是情书,要我替他看遍长安花。如今想来,若整日沉溺在悲伤里,倒辜负了他用性命守护的太平。”
话音未落,她忽而轻笑出声,抬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要带着满心执念,错过往后无数个日出了。”
慕容浅端起茶盏,望着温润热气,“顺应本心,便是道法自然。公主若想追忆,便将思念酿成酒入喉,若想前行,就把牵挂化成风。”
萧茵茵回眸看她,“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比我看得还透。”
慕容浅回道,“修道之人,不求勘破生死,只求无愧于心。”
萧茵茵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眼中泛起温热的光,“好一个无愧于心,从今日起,我萧茵茵不再是那个醉生梦死的长公主,倒要让这京城,瞧瞧真正的我该是什么模样。”
她莞尔一笑,“多谢你圆了我十年夙愿。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慕容浅见她确已释怀,便告辞。
萧茵茵倒也没留她,摆了摆手,“ 快回去吧,再不走,某人可要提着剑闯进来了。”
慕容浅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不解地抬头。
直到踏出公主府大门,晨光里那辆熟悉的玄色马车撞入眼帘,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辙印旁,凝结的露水在朝阳下泛着微光 —— 分明是停驻了整夜的痕迹。
马车帘子被掀开,裴子慕清隽的面容露出来。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淡然:“皇姐,慕容姑娘,本王早起巡城,恰好路过。”
萧茵茵倚在朱漆门旁,指甲轻轻叩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
慕容浅望着车辕上未干的夜露,又看看摄政王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喉间发紧 —— 想来从她踏入公主府那刻起,这辆马车便悄然停在了街角。
“既然偶遇了姑娘……” 裴子慕别开眼,伸手撩起车帘,露出里面铺着软垫的座椅,“本王旧疾又犯,慕容姑娘可否再为我医治一二?”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晨风里。
萧茵茵的轻笑混着鸟鸣传来,慕容浅望着车辕上蜿蜒的露水痕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晨光落在裴子慕的鬓角,酿成了萦绕在晨雾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