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听松先生的高徒?” 长公主转动羊脂玉扳指,凤目掠过宋之问怀中古琴,“听闻九霄环佩现世,今日倒要开开眼。”
宋姑娘爱琴如命,每次抚琴前必要斋戒三日。” 窦娇娇刻意提高声调,看着慕容雪的目光满是挑衅,“今日为了这场比试,她天未亮便焚香沐浴,连琴弦都用朝露擦拭过三遍!”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难怪宋姑娘气质如此出尘,原来是名师高徒!”
“听说她的《广陵散》能弹出魏晋风骨,今日总算能一饱耳福了!”
随着铜炉中沉水香燃起袅袅青烟,宋之问终于缓步上前。
她先对着古琴深深一拜,才以极慢的速度解开琴囊。
当名琴 “九霄环佩” 展露真容,众人倒抽冷气 —— 琴身断纹细密如蛇腹,龙池凤沼处隐约透着墨色,分明是失传已久的唐代名琴。
焚香、净手、整襟,宋之问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近乎苛刻的仪式感。
当指尖终于触上琴弦,她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眸光沉静如水,整个人与古琴融为一体。
《广陵散》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仿佛有寒刃出鞘,激昂的琴音如骤雨般倾泻而出,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似龙吟深涧。
她指尖翻飞,将《广陵散》的悲壮苍凉演绎得淋漓尽致,连廊下悬挂的风铃都随着琴音轻轻震颤。一曲终了,满堂寂静,众人如痴如醉,半晌才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好!这才是真正的国手!” 长公主抚掌赞叹,眼中难得露出欣赏之色。
窦娇娇得意地瞥向慕容雪:“小丫头,你拿什么跟宋姑娘比?难不成也要弹《广陵散》?”
她本是讥讽,没想到慕容雪竟挺直腰板,声音清脆:“没错,我也弹《广陵散》。”
“你疯了?” 窦娇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姑娘的《广陵散》已是登峰造极,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周围贵女也纷纷摇头,有人好心劝道:“慕容姑娘,换首曲子吧,何必在这上面吃亏?”
慕容雪却突然伸手解开发带,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弯腰脱下绣鞋,赤足踩在青砖上,裙摆随意铺散在地,整个人透着一股不羁的洒脱。
“谁说《广陵散》只能有一种弹法?” 她仰起头,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侯府并没有收藏名琴,故而慕容雪带来的也只是一把普通的琴。
琴被随意的放在草地上,慕容雪盘坐在前就要弹,却见宋之问满脸不可置信的问她,“你就这么直接弹了?在地上?不用净手焚香?”
慕容雪歪着脑袋,杏眼里满是不解:“弹琴而已,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焚香、沐浴、斋戒,难道曲子弹不好,是怪手不干净?”
窦娇娇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斥道:“竖子安敢辱没雅事!琴乃君子之器,宋姑娘这般郑重,才是对音律的敬重!”
“敬重?” 慕容雪小脸涨得通红,“我看书上说,嵇康在刑场上作的《广陵散》,敢问刑场上如何沐浴焚香?他披头散发,对着三千太学生抚琴,那才叫痛快!”
她歪头看着琴弦,忽然咯咯笑起来:“你们看,这琴弦多像山间的溪流!”
话音未落,指尖已重重扫过琴弦。
不同于宋之问肃穆悲壮的曲调,慕容雪的琴声初时如林间雀鸟啁啾,欢快得近乎调皮,忽然间曲调一转,变得激昂奔放,像是少年人在山野间策马狂奔。
随着琴音流淌,慕容雪索性手脚并用,时而拍手击节,时而摇晃着脑袋哼唱。
当弹到高潮处,她干脆躺倒在地,发丝缠上琴弦,脚丫还跟着节奏晃啊晃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宛如嵇康当年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的洒脱。
庭院里的麻雀被惊得扑棱棱乱飞,却又被这奇异的琴声吸引,绕着廊下盘旋。
最惊人的是,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画眉,竟落在她翘起的脚尖上,歪着脑袋打量这个古怪的弹琴人。
慕容雪忽然伸出指尖,歪头朝着停在脚边的画眉鸟晃晃:“小家伙,要不要一起玩?”
那画眉鸟像是听懂了般,扑棱棱振翅跃上她手尖,尾羽扫过她掌心,痒得她咯咯直笑。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托着画眉鸟轻轻放在琴弦上。
指尖拨动的刹那,清越的琴音如溪流奔涌而出,画眉鸟竟随着音律低头啄弄琴弦,细小的爪子在丝弦上跳跃,发出细碎的 “笃笃” 声。
一人一鸟时而对视歪头,时而同时加快节奏,慕容雪笑得前仰后合,琴音也愈发欢脱肆意,惊得满院麻雀跟着盘旋鸣叫。
众人皆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长公主萧茵茵望着这荒诞又奇妙的一幕,忽而想起《列子·汤问》中 “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 的记载,凤目泛起微光:“至乐无声兮,而天地和同。世人总道琴艺贵在规矩,却不知真正的天籁,原是这般浑然天成!”
她眼神扫过满脸震惊的窦娇娇与宋之问,“今日这人鸟和鸣之景,莫说宫廷乐坊,便是翻遍古籍,怕也寻不出第二幅!”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画眉鸟扑棱棱飞回树梢。
慕容雪跪坐在满地琴弦与落英之间,乌发凌乱,裙摆沾尘,却笑得比春日的朝阳还要灿烂。
她仰起小脸看向长公主:“公主殿下,我就说嘛!弹琴不用那么多讲究,开心才最重要!”
窦娇娇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宋之问脸色苍白,怔怔望着琴弦,第一次对自己的琴艺产生了怀疑。
第二局既然是慕容雪获胜,她兴奋的奔回慕容浅身边,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夸奖。
慕容浅倒了杯茶给她,又用手梳理好她未乱的头发,“嗯,你很棒。”
慕容雪心满意足的嘿嘿笑,看向众人,“你们没想到我们会赢吧,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结果输了吧。”
窦娇娇都快把慕容笙的手掐破了,慕容笙低着头不敢作声。
她也没想到,平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二房的两个女儿,居然会有如此出色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