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砚目光沉沉,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沈夫人应该还记得,当初的沈家乃是一方豪绅,甚至,想做皇商。”
听闻此言,沈姝棠眸光微凝,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她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沈家是有那样的豪情壮志。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我父兄骤然蒙难,沈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皇商……”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身在瑞安侯府,一切身家全都填进了瑞安侯府之中。楼将军若是想以我父兄的遗志来游说我的话,那么可能要让楼将军失望了。”
她故意说自己深陷在瑞安侯府的泥淖之中,便是想试试楼砚的底牌。
“我相信沈夫人不会不想要这个机会。”楼砚说道,“更何况,沈夫人若是有了靠山,那么瑞安侯府根本不足为惧。”
“你知道我想背靠官府,可不是被你截胡了吗?”沈姝棠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嘲弄之意,“楼将军今日故意提起此事,难不成楼将军还能帮我找到比官府还厉害的靠山?”
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可楼砚却笃定地说道:“是,比官府更厉害的靠山。”
沈姝棠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你没骗我?”
“我没必要骗你。”楼砚如实相告,“从前沈夫人的父兄还在世时,沈家有报国之心,经常往前线运粮送物。而且瑞安侯府的时候,沈夫人不是也很清楚吗?若是瑞安侯的事情东窗事发,那位老夫人便不能独善其身。也正是因为有两层关系,所以,我才会诚心请沈夫人合作。”
说到这里,楼砚语气微微顿了顿,他突然站起身,对着沈姝棠拱手一拜,说道:“沈家大义,在下与边关将士矢志不忘。”
沈姝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她抿了抿唇,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父兄蒙难之后,沈家不复从前,也再没有往边关送过什么物资。”
“事实胜于雄辩。”楼砚说道,“沈家所做的事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
看着沈姝棠思虑的模样,楼砚随手又将那些账本合拢在一处,“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然后对金元宝说道,“金先生,劳烦将这些账本从哪儿拿的送回哪儿去。”
金元宝的嘴皮子动了动,“那可不行,我得听夫人的吩咐。”
于是,楼砚和金元宝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沈姝棠身上。
沈姝棠倍感压力。
她揉了揉额角,说道:“楼将军说得好听,可是这些话对我而言,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为了我们以后的合作,也为了我自己的身家性命……”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见皇上。”
能比官府更厉害的靠山,出了当今皇帝,沈姝棠不做他想。
而楼砚果然也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
“好。”权衡之下,沈姝棠不得不暂时选择相信楼砚,她对金元宝说道,“将这些账本送回去吧,你也再好好看看这些账目。”
“是,我知道了。”金元宝二话不说,抱起那一摞账本就对楼砚说道,“楼将军,请吧。”
“沈夫人,告辞。”楼砚对着沈姝棠微微拱手。
沈姝棠微微颔首,眉眼间仍旧有化不开的忧虑。
楼砚和金元宝离开以后,沈姝棠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她不知道楼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些事情,但是楼砚所说的的确也是事实。
他们沈家是商贾出身,身份卑微,根本就不入流。
她的兄长原本想念书科考入仕,可无奈沈家只是商户,那些教书先生一听说是沈家的孩子想念书,一个个便都推脱说自己才疏学浅,教不了。
一个两个教书先生那么说,有可能只是凑巧,可是一件找了一二十个教书先生都那么说,她爹便明白过来了。
人家不是才疏学浅教不了,而是端着架子,怕商人的铜臭味污染了圣贤书。
于是沈姝棠的兄长又改了方向,打算习武投军报效家国。
可偏偏沈姝棠的父亲经过长年累月的奔波,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再加上沈家家业越来越大,沈姝棠的兄长便挑起大梁,又不得不放弃了投军的想法。
从前,沈姝棠就总揶揄自己的大哥,说他是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英雄壮志难酬。
她大哥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似乎是说,人生于天地间,不一定非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许多事情,是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
那时候的沈姝棠还无忧无虑,只以为她大哥是在伤春怀秋。
却不曾想……
她默默地盯着大街上那个人的背影,如果大哥也能投军,如今,会不会也已经混出点名堂了?
恰在此时,楼砚若有所觉地抬头,直直撞进了沈姝棠的视线里。
但是视线的交汇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沈姝棠又想起了从前的事,在她兄长终于认了命,愿意继续做一个不入流的商人的时候,边关突然告急。
她父兄在书房里商量了一整晚,第二天,沈家就大肆收购粮食,衣物,一车一车地送往边关。
也许那就是她兄长所说的,虽不得不为,却亦可略尽绵力。
从那之后,沈家就专门有一笔钱款,尽数花在了边关战事之上。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沈家一夜坍塌,就再不会有人想起那些事情。
但是今日楼砚居然……
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要让自己出资资助“军需”呢?
自己如今是瑞安侯府的当家主母,陆从安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她的嫁妆就是瑞安侯府的财产之类的话。
当时楼砚也在现场,按理说,他应该会知道自己如今在瑞安侯府的处境。
他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的财产其实还没有被瑞安侯府侵吞呢?
沈姝棠的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之处。
然而她也很清楚。对于楼砚所说的皇商之事,她很心动。
所以,她也可以再等一等,或许等见到了皇帝,一切,就都会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