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跟着烦啦的声音一起沉默着,烦啦嘴里还在念叨着很多神仙的名字,包括但不限于什么十八罗汉,八大金刚,关圣帝君,土地公公,灶神娘娘……
烦啦哭了,可是他并不承认自己哭了,他只是说自己眼睛边确实有两条道道被离他最近的张立宪指着,他说自己那是打哈欠打的,
其他人跟着起哄,打散这止不住蔓延的悲伤氛围。
烦啦的声音还在继续,朔玉就靠在墙上继续听着,只不过这一回迷龙那家伙好像是真哭了,因为阿译的日记几乎是很详细的记录了他们这已经过去的二十多天,连他都有恍惚,原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了吗?
阿译那家伙总是尽力地让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可是战争本来就是个没理的东西,身处这场战争的他们也不可能向某个东西寻找出来一丁点的道理,
这个永远拿着他的袖珍小手枪高度紧张的阿译,用他的视角,一丝不苟地记录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一切,记录着死亡,记录着生命,记录着他们还有的,记录着他们失去的,
他和郝兽医一样记下了每个死去的名字,和他们告急的食物,记下了空投的艰难和他们为了得到空投要付出更多的艰难和生命,他记下了日军的几百次攻击,和每一个他们因为饥饿难以睡着的夜晚,
他努力地想把无形的东西变成有形的,可以被记录下来的,他们没人知道的骄傲和自豪。
朔玉抬起手臂,对着上头的白灯,看着自己只能露出手指头的手掌,他们怎么能不骄傲和自豪呢?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几乎可以站起来大声地喊一句,他们现在是英雄了,谁也改变不了的英雄!
只是他们现在非必要时刻都选择了躺下。
……
死啦死啦又在广播那里对着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老鼠洞里冒着的竹内嚷嚷着,
“咳咳咳,能听到吗?我知道你能听到了,竹内啊,竹内,你说我以几十人之众,就让你们几千人落花流水的,你说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啊?我也就不需要什么别的了,你就出来,对着我磕三个响头就好了,你看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啊?你说我占了你的指挥部也快一个月了吧,嗯,应该有一个月了,你要是还要脸的话,早就该把你自己的人头三叩九拜地送过来了,可是你怎么还不来啊,想来你是没脸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竹内可能学聪明了,这样都开始没动静儿,他可能是只当他们团长是吵人的秋蝉,早晚会死的命,所以也没空搭理他,
朔玉听着头顶上传来他们团长中气十足的笑声,也默默的跟着他一起笑着,他们挂在外头的寿布,刚挂出去的那几天收到了来自小鬼子的重点打击照顾,可是几天之后,他们的敌人不敢承认的发现,这一行为除了浪费他们的炮弹之外,根本起不到一丁点儿的作用,
从一个谁也记不清的夜晚开始那个方向就再也没有枪声响起来过了。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林子里,藏着很多朔玉他们现在看不见的冷枪手和掷弹手,曾在沙盘之战上让虞啸卿十分棘手的移动碉堡,现在被他们面对着,
他们一直认为,竹内的工事被他们搞成了这个样子,那个家伙应该早就切腹自尽向他们天皇大人去去天国效忠去了,可是这老头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能忍耐,可能是他还想赢。
有的时候,朔玉站在话筒前很喜欢说一些鼓动人心的话,比如让竹内手底下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如果还想回家的话,就主动砍下竹内的八斤半送他们面前,自然这一切就都皆大欢喜了,
他们也就都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多好啊?
竹内联队硬生生地被他们逼成了像老鼠一样的生活,而他们则比小鬼子更像老鼠,才能活下去,
死啦死啦的声音正在向着东岸说话,不知道他这回想说点什么,不过他刚开了一个头,来自东岸的一发炮弹就像是回应他一样,发了过来,准头之厉害让朔玉确定说,这就是克劳伯再跟他们打招呼,
“那死胖子,还算有点用,这炮打得挺准的。”
“就是就是啦,他现在可好啦,虞师会把他喂得更胖的啦!”
“克劳伯,你还好吗?”
朔玉对着那发炮弹射来的方向,透过小小的射击孔对着他不可能看见的克劳伯打着招呼,希望虞大少要是有良心的,就不要亏待对岸所剩无几的炮灰团。
在树堡坚守的日子里,他们出去的时候很少,除了和小鬼子一同争抢空投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妖怪树里,不见天日,只知日夜。
就连他也好久没有好好看看外头的天空了,出去抢东西的时候都忙着怎么快点回来,没人顾得上抬头看看今天天上的云彩又在拼凑着怎样的图案。
麦师傅从一座雕像又变成了活人,解开了美杜莎的石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空投!空投!”
是的,今天的空投又来了。
死啦死啦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就比一直望天的麦师傅慢了一步,冲过来,大叫着,看着门口的那一片的天空,然后和麦师傅一起喊着,
“快快快!动起来啊,动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