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啦有气无力地代替死啦那条无力抬起的胳膊,给了自己飘飘的一巴掌,又开始给他出起了主意来,
“要不然您跑吧,半仙儿那儿有老百姓的衣裳,您穿上,这事儿我有经验,走小路,别走大路,还有得换一双鞋子,您到时候就找一个没人的老林子里您一猫,等到开打了,就没人管了,到时候您就一路向北跑,别回头。”
“我跑什么啊?我干嘛跑啊?我不跑。”
“你还不跑,您也不看看就您那个阵地上还剩下什么了,一棵树,就只剩下一棵树了,人家虞大少再不济人家还有一个特务营和半个警卫连呢,您不跑您等什么你?半仙儿,你也看见虞大少今天那个眼神了吧?”
“您都把他的师打成光棍了,只要是等他一翻过手来,您脖子上的八斤半就得人头落地,跑吧,团长。”
“不是,虞啸卿应该没有这么小气吧?”
死啦挤眉弄眼地看着烦啦和半仙儿,求证虞大少其实没那么小气的认同,
在他们说话之间,他们要的东西被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烦啦的是一碗稀豆粉,长得像是没食欲版本的豆腐脑,死啦的是一碗饵丝,像极了不好吃的且没什么味道的丝状酥山,
阿译的几张票子和烦啦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小金库也就只够他们吃这种东西的,朔玉光是看着这样的一碗东西都觉得难以下咽,不想浪费本就不多的钱,
借的了都是要还的。
死啦用他的小圆手费力地拿着筷子,看着烦啦低头吃着,笑着,选择不谈论一会儿他脑袋该去什么地方的这个要命问题,
“你怎么老是喜欢吃这种本地怪味儿啊,吃得惯吗,烦啦?”
“还成。”
死啦把目光放在了半仙儿身上,看着他空空的面前,挑着眉头,
“半仙儿,你不吃吗?”
“我不吃,这东西我一看都吃不下去,还是你们吃吧。”
即使灼烧的胃液打磨着他的消化器官,他也是实在是吃不下这种东西,这对于他的舌头来说是一种折磨。
死啦搅拌着他那碗没什么颜色的饵丝,指使他的副官给他弄点辣椒和醋来,一边说着,
“你们俩打算这仗打完了去哪儿啊?”
“打得完吗?光是嚷嚷着收复失地,就已经嚷嚷五年了,就照这个速度,可说不准,打来打去,小太爷都把自己收拾到了西南边陲来了。”
朔玉想着也就这几年了,历史书上说过的,他记得很清楚的,如果不是赶上了这次战争,他掉到了这里,他还真的是很好奇现在的北京是什么样的,他看着烦啦乱糟糟往外出头屑的脑袋,和死啦依旧再流血的耳朵,开口道,
“不管你们要去哪儿,等打完了仗,我可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朔玉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团长耳朵上被他血沾着动不了的苍蝇弹走,顺手帮他们团长把他那碗清淡的饵丝,调成西北口味的,多醋多辣,
烦啦抬头看了一眼朔玉,瞥了瞥嘴,没好气地说着,
“就照现在这个不靠谱的速度,这仗打到下辈子,我估计都打不完。”
朔玉不在意地说着,哪有天天打仗的?战争总会结束的。
“现如今的小鬼子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早晚是要回家的。”
“……那小太爷要回家,每个人打仗不都是说要回家吗?”
死啦的手根本挑不上来多少饵丝,就匆匆的从他的筷子上滑了下去,他干脆放下,看着低头和稀豆粉奋斗的孟烦了,
“回你那个满是豆汁的胡同,做一个怨天尤人的坏瘸子~?你连这种东西你都吃得惯,烦啦,你可以在本地待下去咯~!”
“我觉得迷龙肯定是不回去了,人家已经在这里有一个家了,老婆孩子都在这儿,是吧?”
朔玉没忍住插嘴道,他才不相信迷龙还真要在这个禅达住下去了,
“不可能!团长,迷龙那家伙肯定是要回家的,回东北,这破地方照东北可差远了,等仗打完了,他一准儿会带着老婆孩子撒丫子往东北跑。”
朔玉说的肯定是因为如果他是迷龙,只要这场该死的一结束他立马会头也不回地,疯了似地跑回那片黑土地,但是紧接着一道不软不硬的刀子刺到了他的心上,那张笑嘻嘻的脸说着,
“那你怎么不回去啊?”
朔玉看着死啦死啦的那双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可能跟他说,他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他也不敢回去,他害怕,他早都没家可以回了。
死啦死啦看着半仙儿的个样子迅速善解人意的换了一个新话题,
“听说那个对面的那个腾冲城,有那个什么火瓢牛肉味道挺不错的。”
“真的吗?等这仗打完咱们可以一起去尝尝。”朔玉立马附和道,换话题真好毕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团长说,他不想骗他。
烦啦低着头用勺舀着他的那碗混糟了好多东西的稀豆粉,没有说话,
“你们去吧,我啊,就得等下辈子了,烦啦到时候你可以带你爹娘去尝尝,说实话,这地方不打仗,还真的挺不错的,半仙儿,你看这地方多美啊!哪里鬼啦?”
“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碰上打仗一年要耗十年的心力。”
“烦啦,你的爹娘都在这儿,我见过你的那个小姑娘了,挺不错的,真的,都年轻,心里也都干净着,你呀总是碰不着的才说好,做点自己能做的……”
烦啦把手里的碗重重地放下,桌子跟着他的动作一起震颤起来,勺子转圈地在这张小破桌子上打晃,一圈又一圈的,
“呦喂,您是不是也觉乎着您要死了?您跑啊,您干嘛不跑啊?我的事用不着您操心,您要干嘛啊?您就在这里死扎着,等着虞啸卿来找你谈心?”
朔玉也看着他们团长,探着身子,他觉得死啦死啦现在很不对劲儿,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说出这种话,像是交代后事一样,透着一种格外的伤感,
“这地方可不好看,要不是你们在这儿,我早都走了团长,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