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见过,无边无际的,很多跟我一起的人,只不过我还活着而已,在哪儿学的打仗!”
“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团长的话让朔玉的眼前开始浮现出那条路,那条由他们的尸体铺成的狭窄小路,他们回来了,可是有的人被永远留在了西岸,他低着头,开始为他的团长感到担心,
他们这位团长可能以前是真的没遇到过虞啸卿这种人,怎么就不知道说点好话呢,平时对着他们那张嘴就好像是舌灿莲花都不为过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掉链子呢?
他扫了一眼从死啦死啦进来之后,就一直站着的烦啦他们几个,笑了一下,想让他们放松一点,可是下一秒他就听到一声极快的拉枪栓的声音,是虞啸卿,
朔玉瞪大着眼睛,反应迅速地把自家团长拉到身后,他以为脾气暴躁的虞师座终于忍不了了他们团长的粘牙糖,打算就地执行枪毙了,
子弹打在了距离朔玉仅有一寸的地上,留下了一个弹孔,跳弹蹦到了他的脚面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陈主任看着虞啸卿这一行为很是生气,“这……这里是军事法庭!自重,自重!”
唐基的手紧握着虞啸卿的柯尔特想让他放下,但是倔脾气的师座说这是军务,唐基松手,一脸我可管不了这小孩儿的表情,把头扭到了一边,
一声枪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朔玉站在他们团长和虞啸卿中间和他们这位师座对视着,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发问道,
“师座这是做什么?”
“你应该问问你身后的那个人要干什么,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你没听见吗?”
柯尔特的枪口指着朔玉的眼睛,朔玉只是笑着,假装并没有一支枪正对着他的脑袋,看着虞啸卿,替他们团长解释,
“我听见了,我们团长是说他在经历了很多败仗,所以才慢慢学会了打仗,他没上过什么军事学院,可能连大学都费劲,只是输得太多了,慢慢就会了,人总是要学会在失败当中积累教训不是吗,师座?”
可他身后的龙文章还在慢条斯理的说着,那样的咬着字,“幸好地不硬,跳弹会伤及无辜之人。”
说真的朔玉真想把他那条惹是生非的舌头给拔了去,尽在这里煽风点火,你是嫌暴躁的虞大铁血还不够生气吗?
“仗打成这样中国军人再无无辜之人!”
你看着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是这么说的,甚至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的想,
朔玉看着现场氛围又回去了,把身后的龙文章露出来,接着接受来自虞啸卿的质问,这一次他就站在龙文章左手边的位置,和他站在一起,
虞啸卿又坐下了,虽然他很不爱坐下,问话还在继续,
“跟倭寇打过大仗?”
“打过。”
“那一仗?”
“这一仗。”
“就一仗?”
“我没打过大阵仗?”
“就一仗就打得那么叫人生厌,破釜沉舟都有点太客气了,简直就是断子绝孙。”
龙文章很有戏剧性的微张的嘴巴,把脑袋转到了烦啦他们一群的身上,好像在说这不是还有一百来个呢吗?
朔玉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阿译低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迷龙梗着脖子因为心里愧疚,不辣偷着看他,珍惜又有点害怕,烦啦的腿又开始瘸着站不直身体,
被朔玉开始叫着大眼的赵谦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他们的团长……
众生相皆在其中了。
他们团长的声音又开始说着了,为了给他们的师座解惑,又好像是摆出一道让他费解的难题,
“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和我们没了的地方。”
“怎么讲?”
虞啸卿的声音沙哑,好像是因为喉咙充血的缘故,朔玉不靠谱的猜着,然后一边防着这位开枪从不提前打招呼的爷,什么时候再来一发要人命的子弹,
“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天津的麻花,狗不理……东北的地三鲜,酸菜白肉炖粉条……被打成了粉的长沙城。”
“没了,都没了。”
克劳伯咽了一口很大的口水,口水声让所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朔玉同样也在咽着口水,团长说的这些有的他吃过,有的他也没吃过,网络时代快递便利,足不出户就能吃到各地特产,手机推送着全国各地的美食,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高热量,高油炸,高香精,能让人恨不得多生出十几个胃来大快朵颐,
可是实际上他吃得最多还是家附近的麻辣烫,后来因为公司裁员,工资下调,经济大萧条,麻辣烫也涨价之后,他连麻辣烫也很少吃了。
“我没涵养。”
“我也没有。”
“没涵养,就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心痛,发急,没涵养不用等着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发急,心痛。”
“好大的河山有好多地方我也没去过,可,去没去过铁俪……长白山……承德……开封……”
从他嘴里就好像报地名一样吐噜出一大串来,朔玉听说过和没听说过的地方,他明白他们团长想要说的是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没用,起码对着面前的三个人来说没什么用处,
可他没有阻止,他看着死啦死啦再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嘴角是带着笑着的,
唐基本想打断这毫无意义的对话,可却没打断了,
“三两个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怀宁……上海……黄浦江……”
他还在继续说着,并且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朔玉看着唐基给他使着眼色想让他阻止一下,被他假装当作没看见,忽略了过去,
虞啸卿可能是终于明白龙文章到底想要说点什么了,他在听着很安静,没有再掏出他的柯尔特,他的枪放回了他该在的地方,
张立宪认命的记录着,因为他们师座没喊停,手指打得都快冒火星子了,
“……汉口……宜昌……和顺,还有我们身处的禅达。”
时间可能过去了很多,也许有十一年那么久,但是也许过得很快,仅仅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