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烛火燃至三更,石静娴蘸着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悬了半晌。这是胤礽左肩箭伤复发的第三日,她不得不代批积压的刑部案卷。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却压不住东宫弥漫的血腥气——晨起刚杖毙了个往参汤里掺五石散的太监。
“娘娘,该用安神汤了。”侍女捧着鎏金缠枝碗跪在案边,碗底映出她眼下青灰。石静娴忽地搁笔,指尖划过奏折边沿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这折子被人拆封过。
她佯装咳嗽,帕子掩唇时已将折页夹层里抖落的粉末拢入袖中。是硫磺与朱砂的混合物,遇火即爆。有人要坐实她“妖术惑主”的罪名7。
“传粘杆处。”她声线平稳如常,喉间却泛起铁锈味。三日前那碗毒参汤,终究伤了肺脉。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乾清门方向突然炸开火光。石静娴攥紧案头翡翠压襟——这是她与胤礽约定的紧急信号。果然见掌事嬷嬷连滚带爬扑进来:“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宗人府带人围了东宫,说是搜出巫蛊厌胜之物!”
石静娴起身时晃了晃,扶住案角才没倒下。殿门轰然洞开,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灭半数烛台。宗令雅尔江阿举着火把踏入,阴影里站着索额图的嫡孙格尔芬。
“奉旨查检。”雅尔江阿抖开明黄绢帛,目光扫过她袖口朱砂渍,“太子妃代批奏折逾矩,又涉嫌行巫蛊之术,请娘娘移步慎刑司。”
石静娴瞥见格尔芬袖中露出一角靛蓝——那是索额图门下死士的腰牌颜色。她忽地轻笑出声,惊得众人后退半步:“本宫记得,上月宗令大人还夸赞太子勤政,怎的今日倒成了罪证?”
话音未落,侍卫已从寝殿搜出扎满银针的人偶。偶人身穿杏黄蟒袍,心口贴着胤礽生辰八字。石静娴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她为防刺杀准备的替身傀儡,此刻却成了铁证。
乾清宫地龙烧得燥热,康熙捏着人偶的手背青筋暴起。石静娴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听着格尔芬义正辞严:“太子妃借代批奏折之便,以朱砂符咒篡改国运,更诅咒储君…”
“皇阿玛明鉴!”殿外突然传来清越嗓音。胤礽披着狐裘闯进来,发间还沾着夜雪。他跪得比石静娴更靠前半步,袖中滑落染血的帕子——这是他们约定的苦肉计。
康熙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胤礽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红梅似的血痕:“儿臣前日遇刺,太子妃衣不解带照料,何来诅咒之说?这巫蛊人偶分明是照着儿臣身形所制,若是诅咒,该用桑木而非避邪的桃木5。”
石静娴趁机抬头:“臣妾批折子用朱砂,是因户部贪墨案涉及印泥调换。若不信,可查三库存档的辰砂用量。”她尾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博弈赌的是帝王多疑——康熙绝不会让索额党独大。
果然见皇帝眯起眼:“梁九功,传钦天监正。”
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钦天监正捧着罗盘验看人偶时,胤礽突然握住石静娴的手。他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着满文暗号:西南角楼。
石静娴会意,在康熙转身刹那突然惊呼:“人偶左手小指动了!”众人骇然望去,她已借袖箭射灭半殿烛火。黑暗中西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粘杆处侍卫的呼喝与兵刃相交声瞬间撕破雪夜。
“给朕追!”康熙的咆哮震得梁柱落灰。石静娴伏在地上,听着格尔芬被按倒的闷哼,唇角无声勾起。那替身人偶早被胤礽换了芯子,此刻逃窜的“刺客”怀里,正揣着索额图通敌的密信。
五更天时,雪地里已跪满镶黄旗勋贵。石静娴捧着新制的密折匣子退出暖阁,匣面朱砂封印还泛着湿气。这是她趁乱谏言的“奏折加密法”,从此所有重要公文需盖双层印鉴2。
转角处突然伸来一只手,胤礽苍白的脸从阴影里浮现:“娘娘好手段。”他指尖还沾着为伪造伤证咬破的血,眼底却燃着棋逢对手的快意,“只是下次再拿自己当饵,记得先饮半盏黄连解毒。”
石静娴将暖手炉塞进他怀里,炉底压着张字条——那是明日要推的《验尸格目》修订案。雪光映出两人并行的影子,朱红宫墙下,新一轮博弈已在晨钟里悄然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