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殿檐角的蹲脊兽在暮色中泛着金光,石静娴踩着满地碎瓷跨过门槛时,朱漆盘龙柱后突然闪出个戴鎏金抹额的嬷嬷。那嬷嬷手中黄绫诏书“哗啦”展开,竟是三日前太后赐死的懿旨——本该躺在慎刑司停尸房的东西。6
“太子殿下可知私盗凤诏是何罪过?”惠妃拖着孔雀纹翟衣从神龛后转出,九凤衔珠的步摇扫过灵牌上“仁孝皇后”的描金字迹,“或者说…该称您一声石姑娘?”
殿外骤然响起甲胄碰撞声,石静娴余光掠过窗棂,见粘杆处的侍卫已将太庙围得水泄不通。她突然笑起来,指尖挑起供案上那串东珠朝珠:“惠妃娘娘不妨猜猜,昨日皇上为何突然将直隶绿营兵符赐予孤?”
恰在此时,殿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胤礽倒悬着从藻井跃下,明黄太子妃吉服下竟穿着禁军软甲,手中短刀精准抵住惠妃喉头:“娘娘的人怕是进不来了——您放在神武门的八百护军,此刻正跪在乾清宫阶前喝姜汤呢。”
康熙的龙纹皂靴踏过满地香灰时,石静娴正用护甲撬开仁孝皇后牌位底座。当那卷泛黄的起居注跌落尘埃,满殿烛火都跟着晃了晃——上面赫然记载着二十年前容嫔难产真相,而接生嬷嬷画押的血指印旁,盖着赫舍里氏的私章。4]
“皇阿玛可要查验笔迹?”石静娴将碎瓷片按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砖缝里,“当年索额图送进毓庆宫的《金刚经》,用的是同一批松烟墨。”
胤礽突然松开惠妃,转身从香案下拖出个捆成粽子的萨满。那人脸上刺青与起居注上的图腾完全重合,正是科尔沁部失传已久的狼神印记。康熙踉跄着扶住蟠龙柱,忽然想起三十三年东巡时,太子妃曾在科尔沁老王爷帐中失踪过两个时辰。7
“儿臣的箭伤是在右肩。”胤礽突然扯开衣领,狰狞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淡金——那是石静娴用西洋药粉处理过的痕迹,“而惠妃娘娘上月赏给太医院的紫雪丹药渣,掺了科尔沁狼毒花。”
石静娴趁众人怔愣时闪到康熙身侧,袖中滑出枚刻着“体元主人”的田黄石小印:“汗阿玛可还记得,去岁万寿节儿臣献的《百寿图》?”她沾着掌心血在印面一抹,盖在起居注空白处,竟显出与康熙朱批一模一样的纹路——这是她花了三年摹仿的成果。5]
殿外忽起骚动,十余名阿哥冲破侍卫阻拦涌进来。四阿哥手中奏折还在滴着水渍,显然是刚从护城河里捞出来的:“科尔沁部八百里加急,噶尔丹残部突袭粮草营!”他抬头看向石静娴,瞳孔猛地收缩,“二哥你”
“是太子妃劫了军报。”胤礽突然撕开裙裾,露出里面兵部特制的牛皮地图,“喀尔喀驿站被毁前三日,臣妾往慈宁宫送过一匣茯苓饼。”他指尖点在图上的胭脂记,“咬破第七块饼的阿哥,此刻应当到张家口了。”
康熙的指尖深深掐进宗室玉碟,忽然想起三日前太子呈上的《边防十二策》。那些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字迹,那些连明珠都惊叹的排兵布阵,此刻全化作太庙梁柱间盘旋的冷风。1]
“你要天下还是要我?”石静娴突然逼近胤礽,染血的护甲划过他颈间,在喉结处压出月牙痕,“乾清宫暖阁第三格暗匣里的禅位诏书,盖得可是传国玉玺?”
胤礽反手扣住她腕子,袖中掉出半块兵符,与石静娴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地拼成虎形:“从你偷换孤的朱砂那天起,这天下”他忽然转身朝康熙跪下,“便是爱新觉罗家最锋利的刀。”
众阿哥的抽气声中,石静娴突然扯断朝珠。一百零八颗东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露出中空珠身里藏着的密信——全是这些年阿哥与朝臣往来的把柄。3]她赤脚踏过满地浑圆的珠子,绣金蟒纹靴踩住惠妃散落的翟冠:“儿臣愿领兵出征科尔沁。”
“准。”康熙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着太子总理朝政,太子妃石氏领抚远大将军印。”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东珠,忽然发现每颗内壁都刻着极小满文——赫然是他当年教保成写的“平安”二字。2]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胤礽在雨幕中抓住石静娴的手腕,掌心那道疤正贴着她脉搏:“你早知道传位诏书是空白。”
“不如猜猜看。”石静娴反手将虎符塞进他衣襟,沾血的唇擦过他耳垂,“当年互换身体那日,你藏在枕下的《玄武门变》话本,是谁放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