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漫过毓庆宫的金砖墁地时,石静娴正提着羊角灯往西配殿去。灯影在描金彩画上晃过麒麟纹,她忽然停住脚——麒麟爪尖沾着半片枯叶,可这处檐角三日前才被粘竿处清理过。
\"殿下,太子妃娘娘遣人送来的参汤。\"小太监捧着雕漆食盒跪在廊下。
石静娴盯着食盒盖上的团鹤纹,这是胤礽与她约定的暗号。指腹抚过第三只鹤的眼睛,果然触到米粒大的凸起,掀开夹层,薄如蝉翼的薛涛笺上潦草写着:\"惠妃晨间往寿康宫递了双面绣经幡\"。
纸笺在烛火上化为灰烬的刹那,东边传来闷响。石静娴抓起佩剑疾步而行,却在跨过月华门时被粘竿处侍卫拦住:\"太子爷,八爷说南书房有要事相商。\"
她眯眼打量为首的侍卫,这人腰间悬着的翡翠翎管镶着金边——这是镶黄旗包衣才有的规制,可八阿哥门下何时有这等人物?13
御花园假山后的密道比她想象中潮湿。石静娴以剑鞘敲击石壁,忽听得空洞回响,青砖缝隙里露出半截鎏金腰牌。扯出时带落簌簌灰土,借着夜明珠的光,分明是八阿哥府的云龙纹腰牌,可边缘磨损处透着蹊跷——这牌子旧得像是经了十年风雨,但胤禩开府不过五载。
暗道深处传来脚步声,石静娴闪身躲进岔路。两个太监抬着樟木箱走过,箱缝渗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砖上竟泛起细小白沫。她沾了点在鼻尖轻嗅,是砒霜混着鹿血的味道。
\"…明日卯时三刻送进南薰殿。\"年长太监哑着嗓子,\"惠主子交代,必要让太子爷亲手打开。\"
石静娴尾随至出口,眼前赫然是慈宁宫西偏殿。正要跟进,忽见廊下闪过杏黄裙角——那是胤礽今日穿的衣裳。她心下一惊,太子妃此刻本该在储秀宫陪太后听经。
\"孤竟不知,八弟的手能伸进慈宁宫。\"石静娴从阴影中现身,腰牌掷在八阿哥脚边。胤禩俯身去捡的瞬间,她剑尖挑开他衣襟,心口赫然有道旧疤——正是三年前秋狝时熊爪留下的形状。
胤禩忽然轻笑:\"二哥不妨看看腰牌背面。\"
翻转的鎏金牌面映着烛火,本该刻着生辰八字处,竟是满蒙双文的\"敕造\"二字。石静娴瞳孔骤缩,这是康熙二十八年颁给科尔沁亲王世子们的腰牌,早该随老王爷葬入漠北草原。
更漏声起,石静娴掐着时辰往南书房赶。推开门的刹那,八阿哥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二哥猜猜,明日早朝时索额图大人袖中,会揣着谁的调兵手谕?\"
案头摆着镶金檀木匣,正是暗道中所见之物。石静娴以帕子裹手掀开,匣内躺着半枚虎符,断口处青铜锈色深浅不一——分明是二十年前平定三藩时的旧物。她突然将虎符掷向香炉,铜绿遇热剥落,露出内里崭新的玄铁。
\"好一招移花接木。\"她冷笑,这分明是有人仿制旧虎符,欲嫁祸索额图私调驻军。掌心忽觉刺痛,翻看才见虎符内侧淬着毒针,幸得匣中铺着胤礽偷塞的冰蚕丝帕。
五更天,石静娴跪在乾清宫阶前。朝阳将琉璃瓦染成血色时,梁九功捧出明黄卷轴:\"太子所奏江南河道贪墨案,着…八阿哥胤禩协理查办。\"
退朝时胤禩擦肩而过,低语如毒蛇吐信:\"二哥可知,科尔沁腰牌最初该在谁手中?\"他指尖拂过石静娴朝珠,\"听说太子妃今晨在慈宁宫…吐了。\"
石静娴猛地攥紧袖中密报——那是粘竿处刚呈上的消息:惠妃宫中昨夜请了三次太医。她忽然想起密道里带毒的樟木箱,箱角似乎沾着储秀宫独有的金丝楠木屑。
疾步穿过夹道时,毓庆宫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冲进殿门,只见胤礽惨白着脸跌坐在地,裙裾间漫开刺目鲜红。他抬眼看她,嘴角竟带着笑:\"我们的棋局,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