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海棠开得正艳时,八阿哥胤禩突然在早朝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石静娴握着象牙笏板的手一抖,抬眼便见御座上的康熙蹙起眉——这位最重仪态的皇子此刻竟抓挠着脖颈,白皙皮肤上浮起大片红疹。
\"宣太医!\"康熙的怒喝震得梁柱微颤。
石静娴借着搀扶胤禩的机会,指尖划过他袖口沾染的淡黄花粉。这气味与御花园的春兰截然不同,倒像是……她突然想起昨日四阿哥胤禛咳嗽时,领口也沾着同样的粉末。
三日后,养心殿已躺倒五位皇子。太医院掌院跪在青砖上簌簌发抖:\"臣等查验过饮食衣物,实在查不出病源……\"
\"废物!\"康熙将药碗砸碎在鎏金地罩上,瓷片擦过石静娴蟒袍下摆。她垂眸盯着渗入砖缝的药汁,忽然嗅到一丝混在苦味里的甜香——正是那些可疑花粉的气息。
子夜,石静娴提着羊角灯摸进南书房。案头堆着皇子们发病当日的奏折,她将灯芯挑到最亮,朱笔蘸着清水轻刷纸页。浸湿的宣纸上渐次浮现褐色纹路,竟是八阿哥呈上的《治河疏》里藏着朵精妙绘制的西番莲花图。
\"果然用上了密写术。\"她冷笑。
这法子需用羊奶混合茜草汁作墨,遇水显形。但能让皇子们沾之即病的,必是另添了特殊花粉作引。石静娴捻起从胤禩袖口刮下的粉末,忽然想起前日索额图进贡的暹罗香料里,就有这种唤作\"金急雨\"的异国花种。
东偏殿传来三更梆子响时,胤礽正捏着银簪挑开李佳氏的胭脂盒。这侧福晋今日来请安时,发间别着支罕见的赤金点翠花簪,花心处缀的米珠比内务府规制足足大了一圈。
\"娘娘好兴致,半夜赏玩嫔妾的妆奁?\"李佳氏幽灵般立在珠帘外,烛火将她鬓边那朵绢制海棠映得血红。
胤礽腕间鸾镯叮当作响,这是他假作太子妃后养成的习惯——每当要掩饰杀意,便让金玉相击声盖过指节攥紧的脆响。他拈起胭脂盒底沾着的金粉,忽地想起石静娴昨夜递来的密信:\"花粉遇热则毒发,查各宫炭例。\"
\"本宫听闻妹妹畏寒,去岁领的银丝炭比旁人多三成。\"胤礽猛地将胭脂砸向熏笼,火星迸溅间,那金粉竟腾起诡谲的蓝烟,\"却不知这掺了金急雨花粉的胭脂,经炭火一烘会要人命?\"
李佳氏惨白着脸瘫倒在地,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石静娴拎着个五花大绑的暹罗商人闯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铁青的索额图。
\"皇阿玛请看!\"她将商人怀中的密信掷在御案上,信纸浸过药水后显出满文小字,正是索额图勾结暹罗使臣的证据,\"所谓过敏症,实为用花粉传递叛国密信时沾染的毒粉所致!\"
康熙抚着密信上熟悉的笔迹,那是模仿太子字迹伪造的调兵手谕。他看向跪在阶下的索额图,这曾被他赞为\"大清栋梁\"的权臣,此刻正恶狠狠瞪着石静娴:\"殿下好手段,连暹罗巫医的密药都识得!\"
\"不及索相高明。\"石静娴撩袍跪下,露出腕间被毒粉灼伤的疤痕,\"儿臣七岁时索相教儿臣辨毒,曾说"金急雨生于瘴疠之地,其粉遇热成瘴"——您当年亲手喂儿臣吞下的解药,可还记得滋味?\"
养心殿霎时死寂。胤礽在殿外听着,忽觉眼角发涩。原来那夜石静娴高烧呕血,他以为是她月事不调,却不知是替他挡了索额图的弑君毒计。
三日后,菜市口的血尚未渗尽,石静娴已在南书房重拟《禁苑花木录》。她将\"金急雨\"添入毒卉名录,朱批划过索额图门生呈上的奏折时,腕间疤痕被烛火映得宛如赤龙。
\"殿下真要赶尽杀绝?\"胤礽端着汤药进来,见她把最后几本参奏索党的折子也批了\"准\"。
石静娴蘸着朱砂在折子上画了朵西番莲,那是索额图密信里的图腾:\"当年他教我以花传讯时说过,斩草除根方为帝王之道。\"她抬眼望向太庙方向,琉璃瓦上残雪映着晨曦,像极了那夜胤礽为她敷药时的月光。
毓庆宫的海棠突然簌簌落了一地。胤礽俯身拾起花瓣,发现叶脉间凝着未化的金粉——这深宫里,永远有新的\"花粉\"在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