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戏院门前，大红灯笼高挂，丝竹声隐约可闻。

那一晚戏院出了妖怪死了人的消息被缉妖司压了下去，班主重新招了小厮和青衣，没过两日又红红火火地开业了。

如今这天下虽然妖孽横行，但百姓的日子还是得安安生生的过下去。

邢山扛着他的缠金朴刀，看着人来人往的戏院门楼，咧嘴笑着：“风大人这回倒是大方，竟让咱们公款听曲儿。”

宋惊鸿朝着身边路过的少女抛了个媚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带：“邢大哥，你这嗓门再大些，整条街都要知道缉妖司的人来层风大人的银子了。”

苏枕月手上拿着莫长渊为了赔罪刚给她买的糖葫芦，凑上去看戏院门口的招牌：“今日唱《牡丹亭》，听说是如烟姑娘扮杜十娘呢！长渊哥哥，你说如烟姑娘长得那么美，扮上杜十娘一定惊艳全场，可对？”

莫长渊轻轻地敲了一下这小丫头的头，领头走进了戏院大门。

店小二引着四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还是莫长渊上次来过的那个，据说是风无晦每次来听戏专属的。包厢处于戏台正上方，视野开阔，能将整个戏台尽收眼底。

四人在软榻上坐下，桌上早已备好了龙井茶和四色点心。邢山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嚼了嚼，含糊的说道：“这甜腻玩意儿，可不如酒肉痛快！”

宋惊鸿拿起了面前的核桃酥咬了一口：“我得补补脑子，画符咒太伤元气。”

苏枕月凑到莫长渊身边：“长渊哥哥快看，如烟姑娘上场了。”

莫长渊抬头望下去，台下锣鼓骤响，《惊梦》开场。李如烟水袖轻扬，莲步生姿，唱腔如同清泉出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观众席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李如烟一个回眸，杏眼微抬，刚刚好与莫长渊的视线对上，她凝视着他，脸上飞起一抹绯红。

戏罢人散，莫长渊四人也吃喝完毕。李如烟卸了戏装，着一身淡青色襦裙，款款而来。她怀中抱着个锦盒，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莫校尉。”李如烟福身一礼，耳尖泛红，“您的救命之恩，如烟日夜难忘。”

莫长渊急忙起身回礼，嘴里说着：“如烟姑娘客气了，这是在下的本分。”

李如烟抿嘴一笑，将那锦盒放在桌上打开来，里头是两件物事：

一枚用靛蓝色绸布缝制的护身符，正面绣着“平安”二字，针脚细密却略显稚嫩，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

还有一方月白色的素帕，上面绣了几枝墨竹，竹叶间藏了个极小的“渊”字，却还是被莫长渊一眼看到。

“听闻莫校尉尝尝要与那妖物厮杀，我特意做了这个平安符，去慈恩寺开过光，可保莫校尉平安。”李如烟脸颊微红，声音越来越低，“这帕子……帕子可用来擦剑。”

邢山正坐在一旁喝茶，听闻此言，“噗”的一声喷出茶来：“擦剑？用这白帕子擦剑？如烟姑娘你不知道，我们这兵器啊……”

宋惊鸿拿了一块茯苓糕就往他嘴里塞：“邢大哥，你还是吃点糕吧！”

莫长渊低头看着那两样东西，手指轻轻地抚上了那帕子上的“渊”字，正想开口说什么，苏枕月却凑到了李如烟面前：“如烟姐姐，你这墨竹绣的可真好看，但看针脚你又好像是初学，能绣得这么活灵活现，真是有天分呢。”

李如烟笑了笑，答道：“你们也知道，我本是青丘镇的人，家中本是开绣庄的，只是因为十年前那场祸事，我还没来得及学，就……”

苏枕月拉住了她的手：“如烟姐姐不必难过，那画皮妖已被我们斩杀，皮毛现在正在风大人的殿中当地毯呢。”

莫长渊将那平安符揣进了衣内，拿起那方帕子递还给李如烟：“多谢姑娘费心，这平安符我收下了，但这帕子如此素雅清丽，被血迹污了实在可惜。”

“不，不必还！”李如烟慌忙摆手，摇了摇下唇，“本就是专门绣给莫校尉的。”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空气中蔓延出些许暧昧的气息。

宋惊鸿突然起身，拉了一把邢山：“邢大哥，我刚才瞧见楼下有卖炙羊肉的。”

“同去同去！”邢山跟上宋惊鸿，伸手拽着苏枕月就往外走，“小月儿也去，喝了一下午茶，我馋肉馋得很！”

宋惊鸿三人一走，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街市喧嚣之声。

李如烟低着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汤映出她微微泛红的眼尾。

莫长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如烟姑娘，这帕子……”

“莫校尉若是不喜，扔了便是。”李如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指尖却攥紧了衣袖，”如烟自知身份低微，并不敢奢求什么……”

莫长渊眉头一皱：“如烟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如烟抬眸看他，眼中水光微闪：“那……莫校尉是嫌弃如烟只是个戏子？”

“胡说什么。”莫长渊声音沉了几分，叹了口气，“如烟姑娘，缉妖卫这份差事本就是刀口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若应了你什么，才是害你。”

李如烟怔了怔，眼中的泪到底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慌忙低头去擦，却越擦越多：“我……并不是要你向我承诺什么……”

莫长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胸口莫名发闷，他收回手，将那帕子仔细折好贴身放着：“这帕子，我收下便是。”

李如烟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

“嗯。”莫长渊点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擦剑用。”

李如烟破涕为笑，声音依旧抽抽搭搭：“那……那就好，我可以叫你长渊吗？”

莫长渊点了点头。

李如烟高兴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充满一丝期待：

“长渊，你的差事我懂，我会在这兰香戏院等着你，你若有空便来寻我，我们可以喝茶听曲，如烟……愿意为你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