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原以为她仍会如往昔那般,欢脱雀跃地跑到自己跟前挽起自己手臂,亲昵地唤上一声“昭哥哥”,他满心期待地伸出了手。
却不想,宋南絮面色淡淡,像是看见陌生人一般,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阿弥陀佛,罪人宋南絮见过安远侯世子。”
宋昭的手僵在了半空,含笑的眼睛瞬间暗淡无光:“絮儿妹妹,你……”
他垂下了眼帘,微有叹息:“你可是在怪我?”
“罪人不敢。”
宋南絮一口一个罪人,像是在往宋昭的心口戳刀子。
他胸口一阵钝痛袭来,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化作了一声叹息:“祖母病重,日日念你,父亲特命我来接你回家团圆。”
宋南絮淡淡一句:“有劳世子。”
上了马车,她盘膝而坐,双手始终打着佛偈,缓闭双眸,虔诚而肃穆地诵起了观音心经。
宋昭坐在马车内耳畔诵经声连连不断。
看着宋南絮消瘦的背影,他又是一声叹息。
“絮儿妹妹,你一定要如此吗?你可知这五年来我们也不好过,当初送你进庵堂是为了侯府考量,你不过是每日在庵堂中吃斋礼佛,我们这五年来,却要无时无刻承受对你思念的煎熬!”
思念?煎熬?
若非她已经历过一世,怕是还真就信了他的鬼话。
过往种种,锥心刺骨。
宋家子嗣凋零,为了百年之后的香火,也为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安远侯过继了已故副将之子入嗣,改名宋昭。
一夜之间,曾许诺爱她、宠她、护她之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兄长。
及笄当日,母亲在她的妆台屉子里找到了绣有宋昭名字的鸳鸯帕子。
一向将她视若珍宝的父亲雷霆震怒,以免闹出鹑鹊之乱的笑话,以静养为由将她送进了普照庵,让她吃斋念佛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直至她归家后半年,那位权倾朝野佞臣萧止以谋逆罪被处以极刑,累累罪行昭告天下,普照庵行那等肮脏苟且之事曝露人前。
她这位昔日的侯府千金在普照寺‘清修’了五年,一时间成为金陵城的笑话,更有孟浪的世家公子、豪门富商称曾与她一夜风流,满城皆是她的风流艳事。
为保侯府名声,母亲亲手送上了白绫,父亲和宋昭活生生勒断了她的脖子。
宋南絮极力地压制着内心仇与恨,缓睁双眸,语气平淡:“世子说的是,从前过往是罪人太不懂事,让家人劳心伤神,此次归家,罪人一定恪守己责,绝不让家族蒙羞。”
“絮儿……”
宋昭放在膝上的双手倏地紧攥成拳,眼前的宋南絮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伸出手想要挽起她散落的一缕青丝。
宋南絮微微垂眸,只淡淡一句:“世子,您僭越了。”
从前的她像一只永不疲倦的雀儿,成日围在自己的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会在他爹娘忌日时,让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聊以慰藉。
她会在他生辰时,半夜翻墙只为说上一声岁岁康宁。
她会在他读书时,缠着他只为显摆新得的头面。
然而现在,她虽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边,往昔的亲密无间,如今却成了她口中‘僭越’二字,宋昭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马车骤然辄止。
“絮儿妹妹,咱们到家了。”
石狮镇守在两侧,门口铺设着白玉石,格外亮堂,宋南絮抬眸看着华丽的门匾上雕刻着‘安远侯府’四个大字。
重生一世,她带着满腔的怨恨重新踏进了这个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