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
程氏原本还有些倦怠的面容,立时警觉了起来。
雪鸢点了点头,一双眼眸似是黑白分明,简单明了:“那琉璃灯可通透了,奴婢好奇便看了看,灯座处有一个月牙印记,底下还有三个字,可惜奴婢字认不全。”
谁知程氏哼了一声,“那个月牙是玉辉坊的标记,你忘了吗?年初我让人从玉辉坊定了一对琉璃灯。”
“啊,这么说,那,那只琉璃灯同公子那只是一对,奴婢没敢往那儿想呢!奴婢想着表小姐怎么可能有公子的物件?”
雪鸢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说,那书案上的砚屏也是?”
“什么砚屏?”
程氏不可置信,一盏琉璃灯还不够,还有其他?
雪鸢有些踟蹰,似乎怕惹了程氏不高兴,声音又轻又低:“就是那画有翠竹的小屏风。”
若此时程氏能仔细瞧瞧雪鸢的双眼,便知她的眼中根本没有胆怯,而是看着程氏怒火越来越燃的兴奋。只可惜,程氏关心则乱,早已忘了分辨是非真假。
“去,把库房的杜大山给我喊回来!”
雪鸢应声便出屋吩咐小丫头,此刻,李嬷嬷按照雪鸢之前示意还在屋外等候,见她出了堂屋便也凑上前去。
一个晌午都在太太堂屋对明细的杜大山,好不容易喘口气歇息会儿,便听到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喊他。
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差点呛了:“喊我?我才刚回来的。”
小丫头直点头:“没错,就是喊您的,雪鸢姐姐说了,让您把账簿一并带去。”
一头雾水的杜大山只得照做,三步并作两步不敢耽搁,进了堂屋后,便见太太神色与之前听他点唱明细时正相反,心中一惴:“太太,您找我?”
程氏冷声问道:“这几日可有出一批物件给藏书阁?”
藏书阁?
杜大山立马便摇了头:“二太太的藏书阁向来不朝库房要东西。”
“既然如此,那么琉璃灯和雪竹扶风的砚屏,怎么会在藏书阁?”
杜大山一听,觉得耳熟,遂从怀里掏出雪鸢让带的账簿,翻找几页后,便指着账册向程氏禀道:“前些日子,是公子书房要了这些,还有湖州笔,松烟墨,澄心纸。太太您看,这儿还有清泉落款呢。”
程氏一听,心中一坠,衡哥儿的书房要了这些,再由清泉送过去?难道衡哥儿?
雪鸢却在这个时候端了杯参茶过来,适时打断程氏:“太太,这些原就是公子的物件,公子要了不足为奇。”
说完,又朝着杜大山说道:“大山管事真是尽心尽责,将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这账簿收好了,可千万别让人看了去。”
雪鸢一句话,提醒了程氏,既然牵扯到衡哥儿,这事儿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便顺着雪鸢的话说道:“这账簿先留下,今日辛苦了,去账房领个红包罢。”
杜大山纳闷,着急忙慌把他叫来只为问一句公子书房领的物件?不过好歹有个红包,遂也没想太多,今日确实有些累,等会儿去账房后,他打算犒劳自己一顿。
见杜大山退了下去,雪鸢才对程氏说道:“太太稍安勿躁,您先喝了这杯参茶顺顺气。”
雪鸢可不想太太往公子对表小姐有意上头去想,若是太太为了让公子安心备考,顺了公子的意,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要去公子屋里便更盼不到了。
“太太,公子平时为人和善,对小姐有求必应。奴婢想来,那藏书阁的东西怕是表小姐朝公子要的吧?公子平日里那么忙,哪还能有别的心思,您说是不是?”
人向来愿意相信那些对自己好的话,程氏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此时对苏萤有什么念头,听雪鸢这么一挑,自然就往苏萤有意接近衡哥儿上头去想了。
见程氏神色有动,雪鸢忍不住又添了一把火。
只见她朝程氏跪了下来,声音带着惶恐不安,道:“太太,奴婢想起一件事,如今想来蹊跷,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氏气急:“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说罢。”
“腊八那日,启程回府,公子扶着您和小姐上了车后,就往他的马儿走去。原本什么事儿也没有,表小姐却在公子经过时,脚下一滑,”
雪鸢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拿眼偷瞧着程氏的反应,眼见程氏坐不住了,她才又开口继续:“公子便伸手扶住了表小姐,也不知表小姐是怎么了,公子扶了以后,半晌都没松手。”
程氏霍地站起身,“我就说容若兰不安好心,你们个个都说我多心,你看看这手段不就使出来了吗!”
雪鸢自是知道,太太口中的“你们”不是她,而是能替表小姐说话的主子们。见太太已然信了她的话,想来之后若是太太要趁机赶走表小姐,便无人能挡了。心中满意,便假意劝道:“太太,您别生气,口说无凭,奴婢这些也只是奴婢瞧见的,未必能当得真,做不得数的!”
程氏点头:“你提醒得对,口说无凭,哪有那么容易就揭穿狐狸的面目!容若兰聪明着呢,这一步一步明明就是算计好的。先卖了惨,求得婆母允许,又因知我一心系在衡哥儿身上,才拿那本千金难买的策文,哄得我嘴短手软。只是这小狐狸到底使得什么手段让衡哥儿为她心甘情愿送东西去的?竟然几日工夫,就敢投怀送抱了,可见早就筹谋好的,只等着衡哥儿入套呢!”
正当程氏愁眉不展之际,小丫头撩帘通传道:“太太,李嬷嬷说有事要禀。”
程氏只觉厌烦,道:“这个时候,杜顺家的来凑什么热闹?”
雪鸢适时劝道:“太太,李嬷嬷从来都是自己屋里人,想来真是有什么事。”
程氏想起苏萤初来府中,杜顺家的便说过担心公子因为苏萤的美貌误了正事,还被她狠狠训斥了一顿,扣了好几个月的例银。如今想来竟是被这老婆子说中了。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便应该听这老婆子的劝。衡哥儿固然是好的,可他再持重,再自律,到底年纪还轻,哪里敌得过有备而来的女子!
思及此,程氏重重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