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击着实验室的玻璃窗,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陈墨的发梢滴着水,那些水珠落进木盒的缝隙里,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叶徽接过木盒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不是雨水的温度,更像是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寒气。木盒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色光泽。
\"爷爷说\"陈墨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苍白的嘴唇上还沾着雨水的湿气,\"这个盒子今早突然出现在祠堂的供桌上。\"她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实验室的白炽灯下闪闪发亮。
叶徽用银针轻轻挑开铜扣,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雪莲的气息扑面而来。躺在猩红丝绸上的半枚青铜钥匙,断口处的金丝纹路与他袖中那半枚完美契合。旁边那朵干枯的冰魄兰,花瓣上还带着细微的霜花,在室温下竟然没有融化的迹象。
\"供桌?\"叶徽敏锐地抓住这个关键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表面的纹路,\"陈家祠堂的供桌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墨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受惊的蝶翼。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是是甲戌年重修的楠木供桌,背面刻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窗外的雷声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群山深处传来的鼓点。叶徽的指尖描摹着钥匙锯齿状的断口,那些参差不齐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甲戌年——这个干支就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族谱夹层、玉簪密文和眼前这个神秘的木盒串联在一起。
\"带我去看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两半钥匙在内袋里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腰间的玉簪突然变得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雨幕中的黑色奔驰像一尾游鱼,穿过城市迷离的灯光。车窗上的雨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将霓虹灯拉长成彩色的丝带。叶徽注意到司机右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这种特殊的佩戴方式,正是前世两江总督府亲兵们的习惯。后视镜里,司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闪电亮起的瞬间,泛出野兽般的幽光。
陈氏宗祠的飞檐在闪电中显得格外狰狞,宛如张开的兽口。穿过三道雕刻着瑞兽的门洞后,陈墨在一扇楠木门前停下脚步。门上精细的缠枝莲纹在雨水中泛着暗沉的光泽,像是用血浸染过一般。
\"爷爷说只见你一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门内传来首长沙哑的咳嗽声,比下午见面时更加虚弱。供桌上的青铜香炉里,三支线香燃烧产生的烟气在空中形成奇特的螺旋状。叶徽的目光立刻被那块巨大的供桌吸引——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楠木供桌,而是一整块昆仑青玉雕琢而成的玉板,表面阴刻着繁复的星图,在香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甲戌年\"首长的手杖轻轻敲击着玉板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光绪二十年,你祖父从昆仑山运回这块石头。\"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念诵着古老的咒语。
叶徽蹲下身,手指抚过玉板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铭文。就在指尖接触玉面的瞬间,那些文字突然在他眼前扭曲、重组——这竟然是叶家独有的\"镜书\",必须通过特定角度的光线折射才能阅读。香炉里的线香突然爆出几点火星,借着这转瞬即逝的亮光,他看清了关键段落:「地脉锁钥 分藏三处 巽位」后面的文字被陈年的褐色污渍遮盖,那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他悄悄取出怀中的两半钥匙,发现玉板某处的凹槽与钥匙断口形状完全吻合。就在他准备将钥匙放入凹槽时,首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你父亲当年带走的不是《黄庭经》\"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地脉总图。\"
叶徽的后颈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个距离,老人根本不可能看见玉板背面的文字。除非他猛地转身,正对上首长浑浊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玉板上的星图,而那些星辰的位置,正在缓缓移动!
香炉突然倾倒,燃烧的线香在玉板上烫出一道焦痕。叶徽趁机将两半钥匙按进凹槽,青铜与玉石相撞,发出清越的嗡鸣声,在祠堂内久久回荡。供桌下的青砖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油纸。
叶徽的手指刚触及纸卷,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蜂鸣声。腰间的玉簪剧烈震动,烫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油纸上的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只剩下一行用朱砂写就的坐标:
「北纬35°37" 东经94°53"」
这个位置正是昆仑山脉的主峰之一——布喀达坂峰。叶徽突然想起父亲笔记中的记载:此峰在藏语中意为\"野牛岭\",而在叶家秘术里,\"野牛\"正是地脉龙气的别称。
\"找到了?\"首长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杖。
叶徽假装失手,让纸卷从指间滑落。在老人弯腰去捡的瞬间,他看见对方后颈露出的一小片青色纹身——那是前世叶家\"影卫\"才有的标记,纹的是镇守地脉的螭吻神兽。
纸卷接触地面的刹那,突然窜起三尺高的蓝色火焰。首长的手杖重重敲击地面,隐藏在祠堂四角的黑衣人同时现身。叶徽的银针已经夹在指间,却见陈墨突然挡在他身前。
\"爷爷!\"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青铜匕首,刀柄上的饕餮纹与叶徽玉簪的并蒂莲纹竟是一对,\"您答应过母亲\"
老首长的表情突然扭曲,手杖重重砸向供桌。玉板上的星图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叶徽腰间的玉簪自动飞出,悬浮在星图上方缓缓旋转。簪头的朱砂像活物般流动,在空中勾勒出立体的山脉地形。
黑衣人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咒文。叶徽认出这是叶家《地脉咒》的起首句,但后半段明显被篡改过。陈墨的匕首抵在自己颈间,血珠顺着雪白的皮肤滑落,滴在玉板上竟被吸收得一滴不剩。
\"以血为引\"首长喃喃自语,突然伸手抓向悬浮的玉簪。
叶徽的银针后发先至,精准刺入老人手腕的神门穴。玉簪突然调转方向,簪尖直指首长眉心。整个祠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供桌上的星图投影出更清晰的画面:一座青铜宫殿矗立在冰川之间,殿门上的螭吻雕像缺了左眼——那形状与叶徽手中的半枚钥匙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叶徽突然明白了玉簪的警示。父亲当年不是失踪,而是用自己的血封印了地脉入口。这些觊觎地宫力量的人,需要叶家嫡系的血脉才能重启封印。
陈墨的匕首突然脱手飞出,与玉簪在空中相撞,发出钟磬般的清响。一道裂缝自玉板中央蔓延开来,整个祠堂开始剧烈震动。叶徽抓住陈墨的手腕冲向侧门,身后传来首长歇斯底里的吼叫:\"拦住他们!那是开启地脉的最后钥匙!\"
暴雨如注的庭院里,叶徽看见那个灰蓝色眼睛的司机正举枪瞄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竟是早晨那只传信的乌鸦,此刻它展开的翅膀足有丈余宽,铁羽扫过之处,子弹竟被尽数弹开。
\"上去!\"乌鸦口中发出沙哑的人声。叶徽拉着陈墨跃上鸦背,巨鸦振翅冲入雨幕。升至半空时,叶徽回头看见祠堂屋顶的螭吻雕像正在转动头颅,玉石雕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钥匙。
陈墨在他怀中颤抖,脖颈的血痕已经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叶徽用银针刺入她颈后的天柱穴,发现毒素正沿着经脉快速蔓延——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毒药,而是混合了地脉煞气的古老诅咒。
\"钥匙\"陈墨气若游丝地抓住他的衣襟,\"爷爷他们想用活祭\"
乌鸦突然剧烈颠簸,一支青铜箭矢擦着叶徽脸颊飞过。下方祠堂的围墙上,数十个黑衣人正张弓搭箭,箭头上全都缠绕着写满咒文的黄绢。更可怕的是,首长正站在祠堂最高处,手中捧着的青铜镜反射着不祥的血光——那镜框的纹饰,与叶徽母亲生前用的梳妆镜一模一样。
玉簪突然从空中坠下,直直插入叶徽掌心。鲜血顺着簪身流到钥匙上,青铜表面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这才是真正的地脉图!那些纹路组成精细的山水轮廓,其中三条红线汇聚在布喀达坂峰某处,交汇点标注着四个小字:
「黄庭守宫」
乌鸦发出痛苦的嘶鸣,一支青铜箭贯穿了它的左翼。叶徽抱紧陈墨,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他看见远处的城市灯火如同星河倒映。玉簪上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了最后一句谶语:
「甲戌年冬至 地龙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