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三遍时,陈阳蹲在灶台前吹火,火星子溅在他手背,疼得他直吸气。
锅里的红薯粥咕嘟冒泡,妹妹小雨趴在土炕上,把脸埋进补丁摞补丁的被子里,
只露出半截扎着红头绳的辫子 —— 她昨晚哭累了,这会儿还在睡。
灶台上的搪瓷盆里泡着他昨天帮王大爷挑水换来的两件旧衣,蓝布衫领口磨得发白,袖口还缝着补丁。
陈阳摸了摸裤兜,里面躺着三枚硬币,是他前天去镇上帮豆腐西施搬豆子赚的。
他数了数,刚好够给小雨买支新铅笔。
\"哥,粥好香。\"
小雨揉着眼睛爬起来,鼻尖冻得通红。
她腕间的玉坠滑到肘弯,陈阳忙不迭用袖口帮她遮住 —— 昨晚村民散去后,
母亲郑氏偷偷把父女俩的玉佩收进了陶罐,埋在西墙根的槐花树下。
兄妹俩捧着粗瓷碗喝粥时,院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陈阳抬头,看见村东头的刘婶站在门槛边,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饼,欲言又止。
他刚要打招呼,刘婶突然把饼往地上一丢,慌慌张张转身就走,鞋底碾过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祠堂的青瓦上还凝着晨露,二十几个村民已经围坐在石磨旁。
周德发翘着二郎腿坐在供桌上,手里把玩着从李老三那里 \"借来\" 的玉佩,
金链子垂在雕花供桌上,晃得人头晕。
陈建军夫妇站在香案前,衣服上还沾着昨夜的泥点。
\"阳娃子,你昨儿晌午是不是去了镇上?\"
周德发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刀。
陈阳攥紧衣角,指节发白:\"我 我去给王大爷送草药。\"
\"送草药?\"
周德发冷笑一声,冲旁边使了个眼色。
村西头的刘瞎子被推出来,哆哆嗦嗦地说:\"晌午我看见阳娃子在李老三铺子里转,手里还拿着个红绸包\"
小雨突然拽紧哥哥的裤脚,小声说:\"哥,那红绸包是周叔今早塞给刘爷爷的\" 话没说完,
就被陈阳猛地捂住嘴。
他看见周德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祠堂里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听说他爷爷当年就手脚不干净\" 陈阳感觉有无数根针扎在背上,
他不敢看父母的脸色,只能盯着地面上晃动的树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郑氏突然跪下,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各位乡亲,我家阳娃子绝不是那种人
德发,你就看在咱们一起长大的份上\"
\"弟妹这是做什么!\" 周德发连忙站起来,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
\"咱们这是讲道理的地方,等会儿去镇上让李老三认认赃,不就清楚了?\"
他转身对村民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让我查出来是谁偷的\"
他故意拖长声音,目光扫过陈阳兄妹,\"咱们青山村可容不得这种败类!\"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祠堂的雕花窗棂,在周德发的金链子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陈阳看见父亲陈建军突然挺直了腰板,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好,我和孩子他娘现在就去镇上,找李老三当面对质!\"
回家的路上,小雨突然拽住哥哥的手,从裤兜里掏出半块烤红薯:\"哥,这是我藏在枕头底下的,你吃。
\" 陈阳看着她鼻尖上沾着的炭灰,
突然笑了 —— 昨晚他偷偷把自己的那份红薯塞进小雨碗里,这丫头居然留了半块给他。
\"小馋猫,哪来的红薯?\"
陈阳假装板着脸,却忍不住用袖口帮她擦去嘴角的渣子。
小雨吐了吐舌头:\"从灶灰里扒拉的,王大爷说烤红薯要埋在热灰里才甜\"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玉坠,
塞进哥哥手里:\"哥,你帮我保管这个,要是周叔又盯着我看,我害怕\"
陈阳攥着温润的玉坠,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蹲下来,和妹妹平视:\"小雨别怕,哥在呢。
等咱们去了镇上,找到李大叔说清楚,他们就不会再冤枉咱们了。
\" 他不知道,此时父母已经踏上了那条蜿蜒的山路,而等待他们的,是比晨雾更浓的黑暗。
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陈阳看着父母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年秋天,父亲背着他去镇上看病,走累了就坐在这棵槐树下歇脚。
那时父亲的后背那么宽,那么暖,可现在,却像被风吹弯的树干,在晨雾中摇摇晃晃。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玉坠,突然发现坠子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模糊不清,
却像刻在他心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只要他和小雨还在,陈家的灯火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