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节奏不稳，时快时慢，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在心头蔓延，像是一条找不到出口的毒蛇，在胸腔里四处游走。

加入守夜人已经三个月了，每天都像是行走在迷雾中，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自己，皮肤上的符文在黑暗中微微发亮，提醒着他身份的转变。

“我为什么要加入守夜人？”这个问题像一块尖锐的石头，不断在他的心底摩擦出疼痛的火花，每次想到这个问题，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天的场景——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废墟中，而一个老者向他伸出了手。

如果只是为了力量，古神教会显然是更好的选择，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那里的修行者们通过献祭和血液仪式，能在短期内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他曾见过那些教徒们，眼中带着狂热的光芒，手臂上盘绕着黑色的血管，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而守夜人的修行体系繁琐复杂，进展缓慢，还要接受各种约束和任务，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被限速的跑车，明明有潜力却被束缚着。

许青伸手拿起床头的水杯，空的，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了。

是为了安全感？为了归属？

许青轻笑一声，这样的想法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未免太过幼稚，像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才会有的渴望，而他早已过了需要依靠他人的年纪。

那又是为了什么？他不禁回想起那天在废墟中，被老者救起的场景，那双布满皱纹却有力的手，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金色的道骨重新在体内生长的感觉，既痛苦又美妙，像是有无数根针从骨髓里向外刺穿皮肤，又像是浸泡在温泉中慢慢融化。

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不是单纯的力量可以解释的，更像是一种被选中的使命感，一种被赋予新的意义的感觉。

窗外，城市的灯光像星星般闪烁，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一个生命，许青曾经对这些毫不关心，现在却能感受到那些光点中蕴含的温度。

许青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让月光洒进房间，银色的光线如水般流淌在地板上，映出他略显消瘦的脸庞。

那些千疮百孔的楼宇，那些失去家人的哭声，那些被分割的城市……这一切都在提醒他曾经的无力感，他曾站在废墟中，看着救援人员从废墟中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而他除了记录，什么也做不了。

他曾是一个只会用文字表达愤怒的编剧，面对世界的不公，除了在剧本中宣泄，别无他法，键盘的敲击声是他唯一的武器，却无法真正改变什么。

而现在，他拥有了改变的可能性，他的手中不再只有笔，还有真正的力量，可以直面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存在。

或许，这才是他选择守夜人的真正原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够真正地去改变什么，去守护什么。

“达则兼济天下吗？”许青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变得坚定，像是在月光下悄然点亮的火焰。

多么老套的答案，多么理想主义的色彩，这样的回答放在任何一个言情剧里都会被观众骂作虚伪，但此刻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但这就是他，许青，一个表面冷静理性，内心却依然怀抱着改变世界想法的傻瓜，一个看似冷漠，实则比谁都在乎的矛盾体。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他伸手轻触窗玻璃，指尖感受到夜晚的寒意。

看来无论经历了什么，那个怀抱理想的自己，从未真正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继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心理治疗室内，浅灰色的墙壁和天花板营造出一种压抑又安全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原本是为了舒缓情绪，此刻却让许青感到莫名的烦躁。

周医生正对着许青进行例行的心理评估，他的手中握着一支钢笔，笔尖在纸上留下工整的笔记，偶尔抬头观察许青的反应。

“许青先生，请告诉我，这段时间感觉如何？”周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平静而专业，像是一台精准运作的机器。

“如果你是问我对这个组织的适应程度，我觉得还可以，”许青靠在沙发上，语气平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沙发扶手，“但如果你是问我对这个世界的感受，那就是一坨屎，臭气熏天的那种。”

周医生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随即又开始书写，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许青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非对世界的厌恶。

“能具体说说吗？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感受？”周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但眼睛里闪过一丝谨慎。

许青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讥讽：“你真的想知道？还是只是为了完成你的工作报告？”

“这是我的工作，但也是我的关心，”周医生放下笔，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我希望能帮助你。”

“好吧，”许青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看看窗外那些高楼大厦，看看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生活在表面的和平里，却不知道危险时刻环绕着他们，他们担心房贷车贷，担心孩子的考试成绩，却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东西正在窥视着他们。”

“而我们守夜人，就像是一群可悲的清洁工，默默打扫着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垃圾，天天和那些恶心的东西打交道，却还要保持沉默，连说出来的权利都没有，”许青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你知道这感觉有多荒谬吗？”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凝重起来，周医生的后背紧贴着椅背，下意识地想要和许青保持距离。

周医生忽然注意到桌上的金属笔筒微微颤动，紧接着，他的金属框眼镜也开始轻微震动，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呼吸变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