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杨穿过走廊，就看到唐诗瑶靠在舞蹈室门口，脸色惨白，吓了一跳，“诗瑶？你怎么了？”
唐诗瑶慢慢睁眼，郑杨清隽的脸清晰了起来，眼里满是紧张。
对，自己没有输！郑杨，自己还有郑杨！她进了舞剧院又怎么样，想和郑杨做搭档，做梦！
“没事儿，就是头有点晕，后腰还有点疼。”唐诗瑶扶着郑杨的小臂，柔若无骨的倚靠在他胸前。
郑杨护着她的后腰，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脊梁骨，后腰的的腰椎上凸起的疤痕像是一条毒蛇盘在白玉柱上。他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他第一次见到这道疤时，唐诗瑶也是这般脆弱地蜷在地板上。
“走，我扶你去休息室坐会儿。”郑杨扶她到休息室，从保温桶里拿出包子，又舀了一小碗米汤端过来给她，“头晕肯定是低血糖了，你这不吃早饭的毛病可要好好改改了。”
唐诗瑶温柔点了点头，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郑杨则蹲在地上给她按着后腰，“都是我不好，就不该同意你一早去看日出的，害你老毛病又犯了。”
“没事，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再说你这刚回龙川，我也想陪你到处去转一转。龙川湖看日出是最好的，就是风和湿气有点大。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想看日出嘛，我都记着呢。”唐诗瑶柔声道。
郑杨听了这话，心里越发的愧疚了。都是为了能陪自己看日出，她旧伤才复发的。她那么热爱舞蹈，旧伤复发心里肯定很难过极了。
“诗瑶，下周我带你去找徐主任，这次无论如何可不能再推脱了。”郑杨说道。
唐诗瑶笑了笑，道：“郑杨，你别浪费时间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只要还能上舞台，我跳什么角色都无所谓的。对了，我正好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郑杨抬头看她，“什么事儿？”
“我姐姐来舞剧院了。”唐诗瑶微笑着说道。
保温桶磕在瓷砖上发出闷响，郑杨眉头紧蹙，语气不由得变得凌厉起来，“就是那个把你推下楼梯下乡插队的姐姐？她来这里做什么？又要找你麻烦吗？”
“没有，你别这么紧张。她没有找我麻烦，是来工作的，她也会跳舞的。”唐诗瑶一脸苦笑的说道。
“她来跳舞？她哪个舞蹈学校毕业的？”
唐诗瑶摇了摇头，“她没上过舞蹈学校。”
“没上过舞蹈学校来舞剧院跳舞？这不是开玩笑吗？她怎么进来的？”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我妈……”
唐诗瑶赶紧按住他的小臂，小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姐姐现在是市公安局大队长的爱人，我想杨老师也是没办法拒绝吧。”
郑杨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公安局大队长又怎么样？她会跳舞吗，就敢来舞剧院！我妈绝不会给这种人走后门，这简直是对舞蹈的侮辱！更何况她人品还这么差，这种人怎么配跟我们一起跳舞！”
“郑杨，你别生气，姐姐她只是太想站在舞台中央了。这么几年，或许，或许她变好了也不一定，要不然怎么会在下乡的时候和大队长结婚呢，你说是不是？我姐姐也是很喜欢跳舞的，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过不去，毕竟她是我唯一的亲姐姐。”唐诗瑶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
“诗瑶，你就是太善良了。像她这种靠权势走后门的恶毒女人怎么可能变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不能原谅！要不是她把你从楼梯上推下来，以你的实力，早已经是舞剧院的首席了。你不用替她说话，这种人要是留在舞剧院，我宁愿离开！诗瑶，你在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去一趟团长办公室。”郑杨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他几乎咬碎后槽牙，那个恶毒的女人毁掉诗瑶的腰，如今又要来践踏她的舞台？
团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杨潇潇清越的笑声。郑杨猛地放缓脚步，他有多久没有听到母亲这样的笑声了。自从父亲因病过世，她便再也没有这般爽朗的笑过了。
“郭班长说你这丫头能单脚旋身二十圈？”杨潇潇的钢笔在报名表上划出沙沙的响动，“当年我在文工团……”
郑杨听到郭班长这三个字，立刻就意识到是郭秋白，难道唐诗瑶的姐姐是找了郭秋白的门路过来的？
郭秋白他当然认识，是他父亲的好友，他小时候还经常拨弄他的琵琶玩呢，跟母亲一样是老艺术家了。难道他也被权利侵蚀了吗，居然为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官太太开绿灯！
他再也忍受不了，一脚把门踢开，门板重重的磕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巨大的声响把唐蜜和杨潇潇都吓了一跳。
唐蜜回头，就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愤怒的瞪着自己，眼里满是怒火。
郑杨也第一次见到女友口中的姐姐，她盘着最普通的圆髻，露出天鹅般修长的后颈，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长恨歌》。
唐诗瑶很少提及这个姐姐，他总以为亲姐妹会长得很像，如今看来两人长得却是一点儿都不像。诗瑶眼里全是柔情，而这个女人眼里却是清冷的冰霜。
“郑杨！你在干什么！”杨潇潇站起身，厉声斥责道。
郑杨抬手指向唐蜜，咬牙一字一句道：“杨团长，这就是你找来的关系户？舞剧团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你在发什么神经！今天早课为什么迟到？又跟唐诗瑶去哪里鬼混了？”杨潇潇质问道。
她和儿子如今还住在周家，他昨天晚上第一次夜不归宿，这让杨潇潇无法忍受。
“杨团长，你不要逃避问题。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你同意让她来舞剧院，那我就离开！我是绝对不会跟这种蛇蝎心肠毁人一辈子的女人同台的。”郑杨愤怒道。
唐蜜一开始不明白这位年轻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敌意，直到杨团长提到了唐诗瑶。
“这位郑先生，请问我们认识吗？”唐蜜面对着他，问道。
郑杨冷哼一声，“你这样的女人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认识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
“如果认识，我的确做了让你讨厌伤害过你的事儿，你这么厌恶我我无话可说。可我们都不认识，你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就武断的给我打上标签，我只能说你还不能算一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毕竟你连正常的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唐蜜不急不躁的说道。
“你——”郑杨气结，“牙尖嘴利！如果不是因为你丈夫是公安局的大队长，你一个不是专业舞蹈学院毕业的野路子凭什么进舞剧院！”
“我自然是凭实力进来的。”唐蜜说道。
“呵，实力？把自己亲妹妹推下楼的实力吗？能把亲妹妹推下楼梯的人，跳得再好也是脏的。”郑杨冷笑。
“郑杨，你别太过分了！唐蜜是我亲自考核的，她的实力不比你差。我现在就通知你，唐蜜是我认定的首席和女主，以后你们俩个做搭档。”杨潇潇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跟她做搭档？”郑杨讥讽的看着母亲，“妈，你不是一直追求艺术极致，从不折腰吗？怎么，就因为她丈夫是公安局的大队长，你就放弃自己的坚持了吗？让个靠丈夫上位的门外汉当首席？您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吗！我说了，要是她留下，我就离开舞剧院！”
空气骤然凝固。杨潇潇突然抓起案头相框，玻璃映出三人扭曲的面容——那是九岁的小郑杨坐在父亲膝头拨弄琵琶。
“滚出去。”老艺术家保养得当的手剧烈颤抖，“带着你盲目的正义感，滚出我的剧院。”
“杨老师……”唐蜜还想解释一下，却是被杨潇潇抬手打断，“郑杨，你真是让我失望！既然你只听唐诗瑶一个人的话，那你就跟她一起走，没有你，《长恨歌》照样参赛上舞台！”
“好，好！我走，你可别后悔！”郑杨说完就摔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