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在离开京舞前就早已经画满了三本编舞手记，泛黄的纸页间是她与《长恨歌》的灵魂触碰。如果不是儿子坚持要回龙川，这部舞剧已经在京舞的排练厅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即便是回到了龙川，她依然是最顶尖的舞蹈家和编导。她打算就靠这部舞剧提高龙川舞剧院的整体水平，打造一流高水准不输于京舞的舞蹈队伍。

一部完美的舞剧，编舞很重要，音乐更是不可或缺，不过她早已经有了合作的人选。

要找的人就在龙川小学，她特意换了双软底舞鞋，踩过操场时却仍惊起一地麻雀。校长室窗台上摆着青瓷酒盏，在六月的细雨里泛着细碎的冷光——这人是连喝茶都要用酒器的。

“郭班长。”她微笑挥手，看那个伏案批作业的身影骤然僵直，花白的双鬓，略微长而凌乱的头发刺痛了她的双眼，那个温润如玉温文尔雅的男人被岁月侵蚀的都有些陌生了。

郭秋白看到杨潇潇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都惊呆了，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杨潇潇？”

“是我！郭班长还记得我呢。”杨潇潇走上前跟郭秋白握手，“老班长，好久不见啊，你好啊！”

“好，好着呢。你，你这是……”郭秋白看着外面不停的有人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我给孩子们买的一批书本还有文具，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意。这是送给你的。”杨潇潇转身从车上取下两坛竹叶青放到他办公桌上，“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酒虽好，可不敢贪杯。”

郭秋白笑道：“你这搞得我都糊涂了，无功不受禄，你这，有什么事儿你先说，这样可不好。”

“我就是来看看老班长你，你看你吓得。我们这有快三年没见了吧？”杨潇潇感慨道。

郭秋白点了点头，道：“走，去办公室坐着说吧。”

杨潇潇跟着进去，郭秋白一瘸一拐的给她倒水，笑问道：“这次是又待几天？”

“不走了。”杨潇潇说道，“我现在是龙川舞剧院的团长。”

郭秋白愣了一下，道：“挺好的，郑杨也回来了？”

“嗯，也回来了。”

郭秋白扶了扶有些下滑的眼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局促。

他下意识的去拿窗台上的青瓷酒杯，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猛地收回手，拿起了破了漆皮的办公桌上的罐头玻璃瓶将里面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还一个人呢？”杨潇潇心酸的说道。

郭秋白笑了一声，“嗨，都习惯了。”

“要是师姐还在的话……或许她也希望你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放不下师姐，还是惩罚你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也总该为自己想想。”杨潇潇劝道。

郭秋白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我现在过得挺好挺充实的，好几个战友都在身边，也不孤独。再说你这不也回来了嘛，以后没事多来转转，让郑杨也来，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我去京市参加研讨会，哎，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我们都老了！”杨潇潇摸着膝盖，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膝盖有些发酸，笑道：“半年前摔了膝盖，身体素质也不行了，只能退出舞台干幕后了。”

“不管舞台前还是舞台后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就是换个方式，还是一样的。你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龙川舞剧院是要大改革了！”郭秋白笑着岔开话题说道。

过去的事儿对于自己而言是痛苦，对于她又何尝不是呢？在事业最鼎盛的时候爱人离去，就像是雄鹰被卸去了翅膀，再也没有了翱翔的能力。她一个人抚养儿子的坚信比自己还要更不容易。过去的岁月太苦，还是不提的好。

“大改革算不上，我只能是尽我所能提升舞剧水平，编舞我在行，作曲还要劳烦郭班长了。”杨潇潇从包里拿出画稿递给郭秋白，“我新创作的舞剧《长恨歌》，我希望你来作曲。”

郭秋白翻看完画稿，眼里满是欣赏，“荣幸之至。哦，对了，这男女主演人选都有了吗？”

“男主角已经有人选了，女主角还真是让我头疼。舞剧院现有的女舞者水平完全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已经决定面向社会挑选有天赋的舞者亲自培养，就是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间。你也清楚，这培养一个优秀的舞者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杨潇潇发愁道。

“巧了，我推荐一个人，她的水平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就算在京舞学院也绝对算得上佼佼者。”郭秋白激动的从抽屉里翻出唐蜜跳舞时的照片给杨潇潇看。

杨潇潇拿到照片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而且这女孩身上的衣服更是眼熟，她不可思议的看了郭秋白一眼，“师姐的舞蹈服？”

别的舞蹈服或许自己印象不深，可这一件，她细细的摩挲着扬起的裙摆，那里绣了一朵绯红的桃花，是当年自己亲手绣上去的，自己又怎么能认不出来。

“是，我全都送给她了，是个好苗子，现在是我们小学的舞蹈老师。上个星期市里举办的旅游节活动，她给学校孩子还有宣传部舞蹈队编排的舞蹈全都得了第一名，了不起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舞蹈老师不会是她的归宿，所以一直没有让她正式入编，你要是要人的话还好办。之前赵立峰磨了我好久我可都没答应放人去他的宣传部。这样的好苗子应该有更高的舞台，你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郭秋白说道。

杨潇潇再一次翻看照片，每一次抓拍的动作都接近于完美，神态也是无可挑剔，“看这些动作的确是个好苗子。别人说的我可能不信，你郭班长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就让她来舞剧院吧，至于能不能做首席，还得看她的表现。”

“那是自然，都知道杨教授是出了名的严格，从来不搞裙带关系，这已经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郭秋白笑道。

杨潇潇笑着摆手，“郭班长就别打趣我了，咱们都是纯粹的人，搞不了那些弯弯道道，最终还是得靠实力说话。舞台上的演出没有容错率，是否有能力可逃不过观众的眼睛。我们走到现在不容易，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羽毛，给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说得好，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辣椒！”郭秋白笑道，“作曲的事儿就交给我，你先排练吧，我尽快给你出曲子。”

“好，那就多谢郭班长了。”杨潇潇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杨潇潇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