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屋里的炉火映红了众人的脸。窗外寒风呼啸,但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狍子肉的香气在屋内弥漫,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肉勾得人直咽口水。锅里的肉块在汤汁中翻滚,时不时冒出几个油花。柳三江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感慨,这才是正经的山野味道,比城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品强多了。
“来,趁热吃。”屯长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柳三江碗里,热气腾腾的肉汤滴在桌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水渍。
肉质细嫩,带着榛蘑和辣椒的香味,咬一口满嘴流油。柳三江虽说下午已经垫了肚子,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热腾腾的肉汤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三哥,这个好吃!”柳三禄抱着玉米饼子,小脸蛋上满是幸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眼底。
玉米饼子在锅边烤得外焦里嫩,泡在肉汤里更是美味无比。饼子吸饱了肉汤的精华,咬一口满嘴都是浓郁的香味。一口饼子一口肉,连向来挑食的柳三福都吃得不亦乐乎,小脸上沾满了油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屯长媳妇秦巧荷看着柳三福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她手里的勺子不停地往孩子们碗里添着肉汤。
屋里十来口人,吃得那叫一个热闹。说话声、笑声、碗筷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屯长家的两个闺女虽然嫁出去了,但其他儿子带着媳妇孩子都在,加上柳三江三人,这顿饭吃得比过年还热闹。
“大哥,这狍子是你打的?”柳三江咽下嘴里的肉,好奇地问道。
“嗯,昨天在山里碰上的。”屯长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畜生还挺机灵,差点让它跑了。”
“您打猎的本事可真好。”柳三江由衷地赞叹。
屯长摆摆手:“都是年轻时练出来的。那会儿打仗,没少在山里摸爬滚打。”
说起往事,屯长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放下筷子,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三儿,带些肉回去。”临走时,屯长要给柳三江装狍子肉。他从锅里挑出几块最好的肉,用油纸包好。
“大爷,不用了,我这天天在您这吃,已经够不好意思的。”柳三江连连摆手,“等我回头给您送些粮食来。”
“少废话,拿着!”屯长不由分说地把肉塞给他,“你们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夜深了,柳三江躺在炕上,听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炕头的火渐渐变小,屋里的温度也在慢慢降低。
“哥,今天的肉真香。”黑暗中传来柳三禄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想不想以后还吃?”柳三江笑着问,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想!”小丫头的声音里带着期待,“三哥,你什么时候也能打到狍子啊?”
“等哥学会打猎了,天天给你打狍子吃。”柳三江轻轻拍着妹妹,“好了,快睡吧。”
很快,柳三禄就睡着了。柳三福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看来是吃饱了的缘故。柳三江听着两个孩子的呼吸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柳三江竟忘了半夜添柴火。等到第二天太阳照进屋里,他才被冻醒。睁眼就看见柳三禄缩成一团,紧紧贴着自己取暖。
“三哥,你醒啦!”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冷不冷?”柳三江心疼地问,赶紧把被子往妹妹身上拉了拉。
“有点冷,但我怕吵醒三哥。”柳三禄吸了吸鼻子,“三哥睡得太香了。”
柳三江叹了口气,低头一看,发现柳三福不知何时钻到了被窝中间。赶紧把他拉到床头,可不能让这小子给闷坏了。
正要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在清晨的寒气中格外清脆。
“三儿!起了没?”是屯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柳三江赶紧应声,跳下炕穿好鞋,打开门就看见屯长板着脸:“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你这要是在旧社会,早饿死了!”
“现在是新社会,人民当家做主。”柳三江嬉皮笑脸地说,搓着手跺着脚取暖。
“少贫嘴!”屯长瞥了眼屋内,看到炉子里只剩下零星的火星,眉头皱得更紧了,“昨晚没添柴火?”
“睡过去了。”柳三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自己冻着没事,可别把孩子们冻病了。要不让他们跟你大娘睡?”屯长提议道。
“我要跟三哥睡!”
“我也要跟三哥睡!”
两个小的异口同声地抗议。他们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脸上还带着睡意,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去吃饭,你大娘包了肉包子。”屯长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柳三江眼前一亮:“大爷,您真是我亲大爷!”
“废话,不是亲的还能是假的?快点!”屯长的声音飘在寒风中。
到了屯长家,香喷喷的肉包子已经上桌。秦巧荷正在灶台前忙活,蒸笼里的热气腾腾,勾人食欲。柳三江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好几个,包子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秦巧荷看不下去了,“小心噎着。”
“让他吃,能吃是福。”屯长笑呵呵地说,眼神却突然变得严肃,“对了,一城,这个给你。”
柳三江一抬头,就看见屯长拿出两支枪,一长一短。长的是三八大盖,枪身上还能看到些许划痕;短的是铁匣枪,黑洞洞的枪口透着几分肃杀之气。旁边还放着一些子弹,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这”柳三江有些惊讶,没想到屯长会给他这么重要的东西。
“去找老铳,让他教你。”屯长说着,又补充道,“我得去孙家寨看看铁旺。”
柳三江有些担心:“就您和大嫂两个人去?”
“怎么,看不起女人?”赵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打胡子的时候你还在尿炕呢!”
这话差点没把柳三江呛着。他咳嗽了几声,讪讪地笑了笑。
最后商量好让屯长二儿子一起去,柳三江背起枪,顺手抓了两个包子就往外走。寒风吹在脸上,带来几分清醒。
“三福三禄在家待着,别乱跑!”他回头叮嘱道。
看着柳三江的背影,屯长摇头笑了笑:“这小子”话未说完,却见秦巧荷递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放心吧,”屯长拍了拍妻子的手,“老铳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寒风中,柳三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背上的枪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不知是因为重量,还是因为即将面对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