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驶入车库,夏溯回到家,迅速清理掉门后的血迹,来回在门口踱步。她俯身看了眼鞋柜底下,又走到楼梯口,一路仔细的盯着地板。反反复复好几遍,终于检查完没有遗漏的血迹后,走进了卫生间。
夏溯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已经被闷热的天气烘干,只有发尾还有点湿,有些毛躁的垂在后背。她俯身向前,左右转了转头,确保干净过后打开了水龙头。
奶白色的水在夏溯将双手伸入时瞬间变成红色,从手心流下水池。夏溯快速搓动双手,水花四溅,白色的水台多出好几片淡红色的水渍。她渐渐慢了下来,用手掌握住每根手指,上下搓动,又双手交叉,摩擦手指间的缝隙。
不断砸向水池的水终于再次清澈,夏溯关上水龙头,水声骤然消失,她才听到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夏溯走到衣柜前,在里面翻出一身黑色的衣服。袖口,裤腿和扣子处点缀着银白色的水滴,简单却走心。她换上衣服,把身上沾了血迹的旧衣丢进洗衣机。做完这一切,夏溯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看着天际泛白。
疲惫感反扑,夏溯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身靠在沙发软绵的后背上。眼睛酸涩,她却不愿闭上,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对于身为角斗士的夏溯来讲,刚刚那些根本无法消耗她如此之大的体力。但当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开,环境寂静,给大脑提供松弛的空间时,原本麻痹的情绪就会立刻破出,膨胀。
夏溯虽然已经被迫接受两次朋友的死亡,但痛苦不会轻易消失。她一边刺痛着,一边强调自己要专注于拯救他们的机会。这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太阳明艳,热气汹涌。夏溯依旧坐在沙发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就像是红日升起。每眨一下眼,眼球连带着眼眶骤起扎人的酸。夏溯深吸一口气,胸口扩张时传来下坠的痛意,心跳忽的加重一拍,引得她再次吸气。
夏溯抬起头,手腕因为长时间支撑着头部的重量而感到僵硬。她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想快速起身,气管像是被堵住一样。夏溯只好稍微慢下动作,再扩开肩膀深呼吸。她逐渐适应了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就出了门。
夏溯站在帐篷的阴影下,不断扫视基地,每过几十秒视线就会停留在右前方的大门,又转开。无数穿着制服的人穿梭于停机坪上,所有人都被晒的皱起脸,热浪反复冲刷地面。
大门被推开,夏溯立刻望过去,心跳骤然加速。她不自觉的动了动脚,绷直了腿,将身体支的更加挺拔,原本环在一起的手臂也放下,不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
宿罗竖立的红发永远都是第一个抓住夏溯眼球的,足以和如今酷暑的太阳媲美。
一切喧嚣都从夏溯耳中淡去,扑面而来的热浪鼓动心脏,无论是因为暑气,还是眼前人,她的呼吸加重。
夏溯激动的攥住手指,不知该如何自然的反应。她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才举起来朝着宿罗招呼。宿罗和他身侧的两人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扎进了帐篷的阴影里。
夏溯一直看着他们走近,等他们站在她身边,夏溯也没说话。
夏溯此刻的兴奋盖过了疲惫和悲痛,同时她又感到一丝紧张。
“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我们来啊?”
宿罗不满的声音先入为主。他抬头看了眼空中刺眼的太阳,烦躁的眯起眼睛。
安咎站在宿罗左侧,他的剑别在腰间,随着他一起立的静然。
安咎开口回答:“髅骨星在战争中帮了我们,理应去道谢。”
宿罗转过头看着安咎:“得了吧,他们还不是为了利益。我跟你赌下次角斗赛的奖金,他们绝对会向我们索要不少好处。他们一开始就看上了绿星的攻击型植被。”
安咎没有接话,宿罗越说越烦:“而且,那些人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猜猜每次在地球陷入危机的时候都是靠着谁拯救人类的小命。”
宿罗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语调讽刺的上扬:“哦,你知道吗?是我们!”
愈加刺耳的抱怨声被一阵笑声打断,即使声音被刻意压着,还是切断了宿罗的话。
宿罗往前移了一点,越过安咎,不解的看向正低低发笑的夏溯。
“你犯什么神经?”
夏溯压住笑声,说话声却被笑意挠的发颤:“没什么。”
当夏溯听见宿罗那熟悉的讽刺时,她只感觉一阵轻松。昨天经历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一一看向杰克,安咎,和宿罗,笑意在心口荡漾。
宿罗瘆人的眼珠一直盯着夏溯,他眯了眯眼,转过了头。
宿罗的整个眼球呈黑色,虹膜会随着他的状态改变,平时为淡黄色。一个极小的黑点不偏不倚点在中间,则是他的瞳孔。
在燥热的等待中,舰船终于准备起飞,四人登上飞船,夏溯走在最后,热浪再度袭来,将朋友们的背影烤的扭曲。她好似徜徉在镜花水月。
飞船在暗绿色的雾气中缓缓行驶,周围一片死寂。远处只有黑暗。粘稠的雾斩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飞船自身是诺大空间中唯一的光源,却并不孤单。数百个苍白的骨架漂浮在空中,将飞船团团包围。其余只剩虚空。
骨架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人类,雾气从中汩汩冒出,像是在为它们不返的灵魂流泪。哭嚎回荡在骨头的缝隙中,在一条条的肋骨间延绵缠绕。
死气渗透了飞船,软烂的身躯一点点挤进坚硬铁板中的破绽,在机舱中扩散。之后迫不及待的附着于人类,如同昆虫细密冰冷的脚在皮肤上扭动。
夏溯认不出这些庞然大物,它们的尸骨在此处沉淀了数亿年,也既是星球本身。很难想象这里有文明存在,由死亡堆砌出的生机。
飞船内十分安静,弥漫着不安。虽然这不是人类第一次到访髅骨星,但毛骨悚然的景象不由得让人忌惮。飞船在骨架之间穿梭,最终驶进一个类似于鲸鱼头骨的嘴里。
光芒被黑暗强摁在边缘,微弱的围着飞船一圈。骨头填满了飞船两侧的玻璃。飞船从骨架的喉咙一直往深处前进,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眼前才变得开阔。
灰白色的建筑密密麻麻的依附在腹腔复杂的结构里,没有任何光亮。飞船又往前行驶一段距离,降落在了一块平坦的白骨上。所有交际员和士兵在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后,有条不紊的在舱门前一排排站好。指挥官站在最前方,夏溯四人站在一侧,不与队伍同伍。
舱门升起,雾蔓延开来,铺洒于脚底。随着舱门越升越高,雾卷起湿软的手,试探性的触摸人类的面庞,再将他们全部吞没。
夏溯的视线变得模糊,潮湿的气体抚过眼珠,顿时感觉眼眶底蓄出一层液体。她下意识的眨了几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