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昀又说:“先填饱肚子,等认祖归宗的喜宴办起来,那时候有的热闹呢,到时再开口也行。”
付生突然咳嗽一声:“就让琼儿操办吧,既然是回家,总是要按规矩来的。”
窗外雨势渐歇,二楼的窗棂透出远山的轮廓,流云如絮般缠绕着山峰。
付生年纪大了,还没吃完饭,就先离席去休息了。
付琼正用汤匙搅动这杏仁茶,忽然质问齐福:“你那天跟着我,是真找活干?”
“天地良心。”齐福心虚,但还是狡辩了几句,“顺手借根头发罢了,再说了,我后来不是干活了嘛。”
算了,付琼也懒得计较。
姐姐回家也是好事,爸爸明显心情好多了,要是能治好妈妈的心病,或者那座锁了二十年的院子能开呢。
从很小的时候,付琼就知道母亲身体不好,爷爷也告诉她,不要总去烦母亲,让她好好养病。
但小小的她不懂。
母亲看自己眼神很复杂,有爱,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情愫,她渴望母爱的同时,又有点怕她。
他记得幼年时,她偷趴在母亲的窗棂下,看那道消瘦的身影成天对着铜镜梳头发,每当她想扑进那袭素衣白衫,总能被镜子中冰冷的凝视逼退。
记忆里母亲眼神总是蒙着薄雾,明明拂过她的脸颊时带着温暖,却又在她伸手拥抱时骤然抽离。
再长大些,付琼就很少能见到她了。
她就像是影子一样,生活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既不出门,也不社交,她偷偷找过几次母亲,不是爷爷狠狠训斥,就是母亲避而不见。
直到大三那年暑假,母亲突然送来她最爱吃的东坡肉,酱色油亮的肉块颤颤巍巍地堆在荷叶上。
她温温柔柔地问她:“在学校里谈恋爱了吗?”
“嗯。”付琼红着脸承认了。
赵春梅又问:“他待你好吗?要是能嫁去南边,永远别回来了。”
付琼不解,谈恋爱是一回事,但母亲明知道她是六门的接班人,是不可以外嫁的,怎么会说这个?
自从这件事之后,她整整三年没见母亲。
那间院子的门,常年紧闭,就连父亲都进不去了。
但她记得小时候,明明父母的感情很好,好像是突然的某一天就出现了隔阂,他问父亲时,他只会坐在书房叹气摇头。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癔症发作,现在想想,整件事好像哪里不太对。
饭后,阿瑶跟在刘伯身后去休息,穿过三道月亮门,越往里走,檐角悬挂的风铃就越密集,风铃无风自动,发出空幽的嗡鸣。
仔细看,风铃没有铃舌。
“这院子三十年没住人了。”刘伯的钥匙串哗啦作响,“但每天都有人打扫。”
门轴转动的吱嘎声中,一股檀香夹杂着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阿瑶的鼻孔不由自主地轻轻翕动——那是一种潮湿泥土的深沉,交织着陈年荔枝酒特有的霉变与腐朽。
不是新鲜的,而是某种被特殊处理过,沉睡了多年的死亡气息。
仔细分辨,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竹林沙沙作响,雨滴顺着叶片滚落,在青苔上落下水痕。
“老夫人最爱山茶花了,算起来这株花比你年纪还大上七八岁呢。”刘伯絮絮叨叨地介绍着院落布局,枯枝般的手指着院内的一砖一瓦。
直到将三人安置好,才佝偻着背离开。
空调的暖风早就驱散寒意,月白色锦被上,银线刺绣的牡丹在灯光下流转着暗芒。
阿瑶突然怔住,她竟然能看清被子上的刺绣了。
她下意识去看身后的林涧,男人的短发粗硬,不羁地翘起着,五官像是刀削般凌厉,就是左眉里有道浅浅的疤。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夜空,藏着星辰与风暴,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移开。
民宿老板没说瞎话,他确实长得周正。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让林涧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不由自主地低语:“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你长得蛮帅的。”阿瑶答的坦坦荡荡。
“卧槽。”齐福不明所以,怪叫一声,“你两要调情等我走了呗,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这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