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声逐渐稀疏。
夕阳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
数以万计的第19军士兵,刚刚还在组织的又一轮绝望冲锋,在接到撤退命令的瞬间,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如释重负般的呼喊。
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如同退潮般,缓缓离开了那片洒满了他们鲜血的阵地。
南城墙上。
负责守备的鬼子第110联队联队长佐佐木敏大佐,正举着望远镜,看着下方狼狈退去的晋绥军,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哼,一群乌合之众。”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身旁的副官不屑地说道:“支那军的战斗意志,也就仅此而已了。”
“冲击了一整天,连我们城墙的有效射程都没能稳定进入。”
“这样的军队,再多十倍,也不过是帝国军人的功勋簿上多几行数字罢了。”
副官连忙恭维道:“联队长阁下指挥有方,这些晋绥军根本不堪一击!”
佐佐木敏得意地哼了一声,目光转向城内,心中却在盘算着,等击退了这波攻势,定要好好向上峰请功。
他并不知道,就在此刻,泰源的东面,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与第19军遥相呼应的,进攻泰源西面、北面的其他几支晋绥军主力,此刻的境遇也大同小异。
面对泰源坚固的工事和凶猛的火力,他们同样是寸步难行,伤亡惨重,只能眼睁睁看着泰源城墙,却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几乎在王惊国接到电报的同时,进攻泰源西城和北城的其他几个晋绥军主力军的指挥部内,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咒骂。
阎锡山的那封简短电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些同样战绩惨淡、焦头烂额的军长们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们的反应,与王惊国如出一辙。
先是难以置信。
随即是脸上火辣辣的羞臊。
紧接着,便是与王惊国一般无二的,夹杂着嫉妒、不甘与一丝投机取巧的决断。
楚云飞一个小小的师长,竟然捅破了天!
他们这些堂堂军长,手握数万雄兵,却连城墙根都摸不到,这脸丢得比太行山还高!
不行!
绝不能让楚云飞独吞这份天大的功劳!
“停止进攻!”
“部队后撤休整!”
“目标,东城门!”
一道道内容相似,语气却同样急切而坚决的命令,从各个临时指挥部中发出。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恋恋不舍地从泰源城头掠过,缓缓沉入西山。
南城、西城、北城外的枪炮声渐渐平息下来。
持续了一整天的惨烈攻防战,落下了帷幕。
硝烟尚未散尽的阵地上,晋绥军各部的士兵们拖着疲惫欲死的身躯,从尸山血海中撤了下来。
他们在各自的营地里,默默地包扎着伤口,清点着人数,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对阵亡同袍的哀伤。
城内的鬼子,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平静所迷惑,或许是同样需要喘息,并没有趁势追击。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在暮色四合中,诡异地对峙着。
时间,在沉寂中悄然流逝。
几个小时后,当深沉的夜幕彻底笼罩了大地,繁星开始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烁。
原本寂静的晋绥军各军营地,突然间骚动起来。
休整完毕的各路大军,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拔营而起。
一条条黑色的洪流,从泰源城的南、西、北三个方向,不约而同地朝着东面蜿蜒而去。
夜风中,可以听到无数军靴踏在泥土上的沉闷脚步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轰鸣。
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步枪,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中却又燃起了一丝新的火焰——那是对胜利的渴望,或许还有对“头功”的期盼。
军官们骑在马上,或是在队伍中步行,压低声音,不断下达着指令,催促着部队加快速度,同时保持着行军的隐蔽。
“快!都跟上!别掉队!”
“炮兵!炮兵跟上!注意隐蔽!”
沉重的野炮、山炮,被骡马拖拽着,或由士兵们合力推挽,在崎岖的道路上发出吱呀呀的呻吟,车轮碾过碎石,留下深深的辙印。
弹药车队紧随其后,大车小辆,满载着炮弹、子弹和手榴弹,这些都是接下来攻城拔寨的底气。
火把被严格禁止,只有偶尔军官查看地图时,才会短暂亮起一点微弱的灯光,旋即熄灭。
数万大军,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无声,却又气势汹汹地,朝着那已经被楚云飞撕开一道口子的泰源东城门,急速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