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的第一天,沈泠没有哭,平和的向每一个打来电话说新年快乐的人道了祝福,第二天又独自一个人处理好了徐家幸的后事,告知了那些为数不多的亲友,然后将她葬在了父亲墓旁。
那个位置是当初给父亲买墓地时,徐家幸特意为自己买的。
沈泠给两人都买了一束花,在墓园待了一下午,墓园很安静,安静得所有回忆都像为了排解孤独一样涌了上来。
天色渐晚,赵意隋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向来带着些许意气的人此刻坐在地上,垂眸看着地面。
他慢慢的走过去,站在沈泠身边。
今夜过后,沈泠依旧还是沈泠,却再也没有什么能击倒他,他依旧如湖泊一样柔和,却再也没有巨石阻挡在中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却也不算差。
赵意隋这样想着。
“很疼吧。”
他这样问道。
当嵌在湖泊里的巨石一瞬间被拔出来,会留下一个很大很深的坑,每一股清泉流过那儿,都会沾上泥土的浑浊,这个坑需要无数个日夜才能填平,需要无数股支流才能抚慰。
赵意隋庆幸沈泠变得更强大的同时,也在心疼他,这样一个人,该怎样去接受至亲的离世。
疼吗?
沈泠不知道,从徐家幸生病的时候,从医生一次又一次下病危通知的时候,从徐家幸说她想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疼吗?
其实算不上疼,涌上心头的只有一种麻木的窒息感,就好像一个习惯了溺水的人,又一次淹没在了水中。
总会好的,他这样想着,抬头看向赵意隋的那一瞬间却红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渐渐晕染开来。
旗亭上市是在春节过后,付楚江找人算了个好日子,请了不少记者。
上市会前一天晚上,付楚江就跑到沈泠家敲开了房门,沈泠身上穿着日常穿的衣服,看样子是没睡着,付楚江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挤了进去,拉着沈泠走到桌前,拿出刚才在楼下贩卖机里买的饮料,“喝一杯。”
沈泠垂眸看着桌上的饮料,“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你不睡吗?”
“你不也没睡吗?”付楚江拉着沈泠坐下,“现在还不是一醉方休的时候,等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再好好的喝一杯。”
沈泠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坐在桌前喝饮料。
少年时就产生的梦想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变为现实,付楚江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反而产生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
人总是在离梦想最远的时候对梦想最期待,在离梦想最近的时候,心里却只有对时间的感慨。
付楚江絮絮叨叨几个小时,沈泠安静的听着,面色平静。
谈到沈泠大学答应和自己创业的时候,付楚江垂眸沉默了良久。
“沈泠,”付楚江叹了口气,像是感慨般,轻声说道,“所有人里,我最希望你能幸福。”
沈泠有些不解他怎么突然说这些,礼貌性的说了句“谢谢”。
付楚江闻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沈泠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五点,“睡不了了。”
话落,付楚江笑着将他拉起来,“现在睡什么睡,我们马上就要迎来旗亭历史性的一幕了。”
旗亭上市会上,沈泠以旗亭技术总监,旗亭第二股东的身份出席,旗亭上市会是以直播的形式进行,沈泠刚出场,没过几分钟,一些闻到味的粉丝都涌了上来。
“我粉的歌手成了霸总?”
“我推是富一代?”
“???”
“新粉也是吃上硬饭了……”
一时间,沈泠又被粉丝推到了热搜。
而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人已经苦尽甘来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绝的离开了海青,离开了那个倾注了他半生心血的公司,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远途。
人生有很多种活法,每个时间段有每个时间段想拥有的东西,十三岁的沈泠想让父亲活过来,十六岁的沈泠想快点长大,十八岁的沈泠恨自己无能为力,想要很多很多钱。
但二十四岁的沈泠只想要自由和音乐。
什么东西都留不住眼前这个想远走的人,赵意隋轻笑了一声,可惜自己没有在沈泠最需要钱的时候遇见他,那样或许他就能用尽一切办法将这人绑在身边。
“付楚江那边肯放你走?”赵意隋笑道。
沈泠想起付楚江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公司有大事我还是会回来的,我还要靠旗亭的股份吃饭。”
“听说你把你自己一半的股份给了陈淮?”
沈泠闻言抬眸对上赵意隋的眼眸,“这是我欠他的。”
这次离别,其实是突然的想法,他常常会做那个梦,梦里有个人挣扎的叫着自己,醒来那股喘不上气的感觉那么真实。
拼拼凑凑,才发现,那人在梦里最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是,替我自由。
赵意隋没有说话,压着想将眼前这人藏起来的冲动,笑着和他告别,可那句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见不说出口,离别也不会慢一点。
赵意隋再见到沈泠的时候是在西北,在酒馆里,那时的沈泠抱着吉他安静的坐在台上,语调柔和的唱着那首他最爱的民谣,酒馆里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一如初见。
赵意隋和沈泠说这次重逢是偶然,但其实从海青到这里两千多公里,哪有那么多偶然。
他只是想来看看沈泠,结果发现只一眼,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磅礴的思念。
“沈泠,带我走吧。”
应该是喝了酒馆里的酒壮了胆,赵意隋这样想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说出了这句话。
“阿泠,带我走吧。”
天涯海角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