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在树影交错间,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穿白色长袍,一头长长的黑发垂在胸前,在呼啸的寒风中纹丝不动。她就那么静静立在林中,脸朝公路的方向,距离模糊了她的五官,可越模糊,就越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那是……”
陆至凌也看到了林中的身影,身体不自觉朝着窗户倾斜,正想凑近,一只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掌心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栀子清香,是姜引喜欢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是雪娘娘。”
“辽江这边有个传说,雪娘娘是游走在冬季山中的神,会在大雪之时现身,为迷路的人和动物指引方向,她不会害人,但如果盯着她看久了,可能会得雪盲症。”
也有个说法,说雪娘娘其实是被婆家虐待驱赶的可怜女子,无依无靠地冻死在山林里,魂魄化成了精怪,专门潜伏在雪窝之中,等着吞食路过的男人的心脏。
当然,这两种都属于民间传说,但姜引更愿意相信第一种。
因为她小时候曾遇到过雪娘娘,她那没有温度的手也是这样捂住她的眼睛,等姜引再睁开眼时,她已经从陌生的山林里回到了村口。
后来,姜引把这件事告诉了姥姥,姥姥沉默许久,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抹过她的眼皮。
“雪娘娘不喜欢你,才会送你回家,她要是喜欢你……”
“不可能呀。”
年幼的姜引咬着梅干,被酸得一只眼睛挤在一起,还要扬起小脸嗲声嗲气,“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不可能的呀。”
姥姥点点她的小鼻子,眉眼慈祥,没有说话。
“姥,你还没说呢,雪娘娘要是喜欢我会咋样?”
姥姥又拿出一个蜜饯堵住她的嘴,然后转身进了后面的堂屋。
那天晚上,姥姥摆了供桌,点了整夜的香祭拜,还给仙家烧了黄表纸报事。姜引很开心,因为她知道明天又有很多供品可以吃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摔倒了哭一哭就好,迷路了找到家就好,有吃有玩就好。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为你保驾护航。
当天深夜,姜引从睡梦里被冻醒,感觉手脚冰凉凉的,想着灶里的火是不是熄灭了,眼睛迷糊地睁开一条缝,看见姥姥坐在炕边,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身上好像慢慢热乎了起来,姜引安心地蹭了蹭被子,在那温柔的嗓音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那婉转的调子,姜引到现在还记得一二。
越靠近故乡,姥姥的脸庞在脑海里愈加清晰,姜引靠在椅背上,忽然很想很想她。
“清岭村儿到了到了哎——”
在司机的喊声里,客车停在主街拐角的人行道旁,人们大包小裹地往车门涌去,姜引和陆至凌默契地坐着没动,直到后面没人了才慢悠悠站起身。
东北的冬天日头短,虽然只是刚擦黑,路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清岭的整条主街灯火通明。
现在正是下班和放学的时候,主街两旁的各种店铺超市人来人往,不远处好像有所小学,一群穿着黑红相间校服的孩子嬉笑着从陆至凌面前跑过,一个男孩不小心弄掉了空的零食包装袋,还特意跑回来捡了起来,一直到前面的垃圾桶才又扔进去。